第二十章 世上共有五類人(上)

雖然下山不過一日光景,但秋舫卻不曾忘記山中的一切,得知師父來信,心中更是大喜過望,腳步不知不覺快上了幾分,趕忙走到周宗身側。

「師父可還好?」秋舫臉上是藏不住的笑容,就連周宗是不是要責罰他,也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周宗皺了皺眉,沒有著急著回答,而是拍了拍剛好及腰的紅木椅背,又轉過身子,一邊揮手點亮了璧上掛著的所有燭光,一邊笑他道︰「好,好得不得了。我這師兄,本事通天,有誰敢去惹他。」

「這倒也是。」秋舫認真地點了點頭,師父的本事在他心目中當得上今世第一。

「請問師叔,師父信中還說了些什麼。」少年又迫不及待地問了一句。

「老生常談的事,讓你好好學藝,不要誤了修行。不過今日你在集市里的表現嘛…」周宗說到這里頓了一頓,回過頭來,顯得有幾分神秘,用眼角斜睨著秋舫。

秋舫咽了口唾沫,也不敢正眼去瞧周宗,只好低著頭,心中打著鼓,生怕周宗為他貿然出手一事而責罵他。

「哈哈,不錯不錯,看來你把我的話是記在心中的。」周宗看秋舫這副模樣,也不再賣關子,將手搭上少年的肩膀,一邊拍了拍,一邊大笑著鼓勵道。

此話一出,秋舫倒是如釋重負,緩緩抬起頭來,眼中藏著欣喜。

周宗見了也笑著搖了搖頭,過了許久,臉上的笑容才漸漸褪去。

他微微昂著頭,沒有去看秋舫,像在眺望遠方,幽幽地說了一句︰「我們跟墨宗的賬,遲早要一五一十地算明白。你這個頭陣打得不錯,只不過日後更要小心,經此一役,你也算被他們盯上了,我們與墨宗本就糾紛不斷,正面倒是不怕,就怕他們暗中使絆。」

「他們好歹也是名門大派,還會暗中使詐麼?」秋舫不解地問道,他總以君子之心去度他人之月復,難免覺得周宗何出此言。

周宗聞言冷笑一聲,不齒地說道︰「名門大派?不過是些奸詐小人而已,不然你七師叔怎會受此重傷。」

「七師叔…」秋舫頓了頓,又咽了口唾沫,「是被墨宗的人打傷的?」

周宗點了點頭,不過他似乎想起什麼來,緊接著又緩緩搖著頭︰「此事一時半會難下定論,只能等你七師叔醒了再說。不過,肯定與墨宗那些當狗腿子的月兌不了干系。」

周宗說罷,冷哼一聲,往前踱了幾步,站在內堂正中,又猛然回過頭來看著秋舫︰「你若是把那小妖女殺了,也算是出了口氣。」

秋舫聞言驚了一下,瞪大眼楮看著周宗,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自己剛才的听聞,但見到周宗臉上的怒容,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了。他們師兄弟本就情深,雖說七師叔貌似沒有性命之憂,但誰說得清楚之後還有什麼麻煩,周宗口出此言也是情有可原。

「符劍雙修,你也算踏進了門檻。可有什麼想法?」

「弟子還未下細想過。」秋舫此言不假,他從未想過平日的修煉是為了什麼,只是師父交代一件,他便盡心去做一件。

「你底子很好,天資聰穎,根基已牢,同齡人中難逢敵手,但距離真正的高人,你還差得很遠。你可知,墨宗那骨墨使如何破了你的符?」周宗繼續說著,表情倒是愈加嚴肅起來。

「弟子,不知。」

「不知,就說明你要走的路還很長,特別是查案之路,那可是血里淌,刀尖滾。那你又可知,世間有多少人?」

秋舫偏著腦袋想了一想,搖了搖頭,老實答道︰「還是不知,光是門中弟子,我就數不清楚。」

周宗仿佛已經猜到秋舫的答案,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右手一捋左手衣袖,將寬大的袖口往後一擼,亮出五根手指來,低沉道︰「五。」

「五?」秋舫一驚,不禁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他看了看周宗,又想到門外那些弟子,更是懵了。

「是的,五類人。」周宗模了模右手上的掌門扳指,凝神盯著門楣道。

「第一類,活著的少,死了的多。」

秋舫不知該如何接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周宗,等他繼續說下去。

「你大師伯,生前便是第一類,這些已不在人世的人,倒是不必多提。而活著的人,你師父,殺閣的影,畫城城主,還有一個是自稱與佛相通的石方和尚。在我看來,這一類人,僅此四人當得上。」

「為何只有他們四人當得上?」秋舫仍舊不解,在山中待久了,晏青雲又從來不提這些俗事,傳進他耳朵里如听天書。只是心中覺得竟有另外三人能跟自己的師父並肩,難免有幾分不服。

周宗看著秋舫臉上的懵懂,臉色也沒有什麼變化,這一切盡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繼續在堂中來回踱步道,「因為他們四人最強,你師父晏青雲,隱居之前的外號叫做…」

周宗的話戛然而止,秋舫只好滿心期待地看著他。他卻故作神秘,一臉詭譎涌動。

「叫做什麼?」秋舫迫不及待地問道,眼中似乎要放出光來,說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听到他師父的名字。

「叫做,殺人道長。」周宗神秘一笑,緊接著又道,「這事可不能讓他知道是我告訴你的。」

听到「殺人」二字,秋舫驚得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道人平常雖然冷冰冰的,算不上溫文爾雅,但與殺人更是差著十萬八千里。

看到秋舫大驚失色的表情,周宗得意一笑,活月兌月兌一個陰謀得逞的頑劣孩童,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少年的身畔,將手搭在秋舫頭上模了一模,壓低聲音道︰「此事,可不能讓那老道長給知道了。」

見秋舫懵懵懂懂地應了一聲,周宗才放心下來,繼續講道︰「依我所見,你師父當是他們四人中最強。另外三人有多強,不知道,我沒見過他們出手,世上見過他們出手的,恐怕也沒幾個。」

「而那位殺閣的影,見過他出手的人,都是死人。」

「為什麼?」

「你看,從這個方向看下去,洛城外,有一條洛河,洛河上,有一幢水閣,水閣里,有一個半死不活的老頭子。」周宗指著西方,眼神凌厲,好像他就站在水閣面前。

秋舫隨著他的手指看去,除了東極門內堂金碧輝煌的牆面,哪里看得見什麼山山水水,瓊樓玉宇的。

「殺手,自然是以殺人為生,他們以血釀酒,以命煎茶。只要給上足額報酬,他們就不分好壞強弱,明的暗的,陽的陰的,只要是能殺人的手段,他們都會用上。」

周宗突然蹦出這麼一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弄得秋舫更是迷惑,只是少年看著周宗說話時眼楮里有幾分縹緲,像在回憶些什麼,倒也不敢打斷。

「就在城外的河邊,有一個水閣,這水閣有好些年頭了,我記得我剛來洛城的時候,那水閣便在。」

「水閣叫殺閣,若是誰有想殺之人,就去殺閣找那個看門的小老頭。」

「那個小老頭很厲害嗎?」秋舫瞪大著眼問道,這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听起故事來總是深感有趣。

「不厲害,我看他總是病病殃殃的,也感知不到他能有什麼道行。」

「師叔,你去過嗎?」秋舫突然冒昧地問了一句,惹得周宗愣了愣神,伸出右手來輕輕地在少年頭上一敲,笑罵道︰「這時你怎就話多起來了?」

秋舫歪著頭模了模周宗敲過的腦袋,也不知繼續說話好還是閉嘴好。

「那老頭就是個傳話的中間人。殺閣里有一個卷軸,世上厲害的殺手在上邊都有排名,你要是想托誰去殺人,你就告訴那個老頭你想找誰,想殺誰,能給什麼東西。要是你找的殺手願意辦這樁事,一天之內那老頭便會給你回復。」

秋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听起來總覺得有幾分玄幻。

「排名第一那位殺手,大家都叫他影。世人除了給他取了影這個代號,便對他一無所知了。」周宗滿是感嘆地搖了搖頭,臉上寫滿了佩服。

周宗也是名揚天下的一派之主,眼中就沒裝著幾個人,但這句話一說出來,吳秋舫自然明白這個叫影的人有多厲害了。

「那他這樣厲害,豈不是想殺誰便殺誰,無人能擋?」

「但凡他接下的生意,的確沒有出過一筆差錯。」

「世人若是個個都去找他殺人,那豈不是…」

周宗聞言,大笑了起來,「非也非也,找他殺人的報酬,不是常人能開得起的。」

「什麼報酬?」

「影子,把你的影子給他。」

「影子?」秋舫說罷,轉過身去看了看腳下的大理石地磚,自己的影子被燭光投在地上,一瞬間,秋舫竟覺得地上映著的影子也有了生命。

「不知他要影子何用,但也不是什麼人的影子都要,據說,他只要純淨的影子。」

「什麼是純淨的影子?」

周宗笑著擺擺手,嘆道︰「這就不可知了,高人都是怪人,總有些我們理解不了的東西。」他說罷沉吟須臾,又道,「秋舫,你是怪人嗎?」

秋舫眼中閃爍著奇怪的神色,愣了片刻道︰「弟子不是。」

周宗聞言哈哈大笑起來,繼續揉著秋舫的頭︰「那你就不是高人。」

秋舫也跟著露出靦腆的笑容,繼續問道︰「那高人得有多高?」

周宗看了秋舫一眼,故作沉思片刻,伸出右手對著秋舫比劃了一下,笑他說︰「興許比天還高,興許就跟你一樣高。」

秋舫對這話模不著頭腦,只好愣愣地看著周宗。周宗見少年一臉茫然,也就爽朗一笑︰「你今後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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