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尚書房內,原本已經年假期間了,按照往年的慣例,在這個時間段,即便是天子也是休息的,不需要處理什麼政務。
朝臣們也是一樣在家休沐,與家人團圓,開開心心的過大年,有什麼事情那也是要放過過完元宵之後再來處理的,除非是特別重大的事情才會進行緊急處理。
然而此時此刻,弘治皇帝的書桌上面擺滿了彈劾王守仁的奏疏,很多都還是從南京這邊加急送過來的。
「…王守仁不僅僅沒有鎮壓亂民,反而給予亂民衣食,更是對我士紳之家進行抄家,所得巨額財富,竟然直接分給那些暴民,如此姑息養患,殘害士林子弟,定會動搖我大明之江山社稷和根本。」
「長此以往,朝廷的威嚴何在?」
「自此以後,市井小民稍有不如意者,皆可聚眾鬧事,不僅僅沒有受到任何的懲處,甚至于還要善待有加。」
「臣請陛下徹查此事,務必還江南一片朗朗乾坤,為我士民主持公道,維護我大明朝廷的威嚴和法度!」
弘治皇帝看著手中的奏疏,臉色極其的難看。
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這些人竟然還在這里顛倒黑白。
江南之事,弘治皇帝早已經通過了廠衛的眼線知道的清清楚楚,之所以會出現如此動亂,還不是因為江南的這些大商人、大士紳、大家族們為了將王守仁給擠走,故意在這過年期間不給工人發工錢,還雇佣地痞流氓毆打工人,同時又買通了官府衙門的貫穿官差、衙役,對報官的工人不予理會,甚至于還毆打報官的工人,讓工人們有冤屈無處去鳴,最終釀成了幾十萬人的動亂事情。
王守仁這邊的處置,雖然有違規之處,但行動果斷迅速,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安穩住了幾十萬暴動的工人,並且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工人的工錢給發下去,讓他們開開心心的回去過大年。
對于受傷的工人也及時的給予救助,殘廢和死亡的則是給予高額的補償金,迅速的消弭工人們內心之中的不滿和怨恨,最終將一場可能出現的大動亂迅速的平定下去,將損失降低到了最小。
如此一番的操作,也是讓弘治皇帝對這個王守仁刮目相看,原本弘治皇帝還擔心江南的事情,這個年恐怕都過不好。
誰知道王守仁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迅速的平定下去,既沒有流血,也沒有發生什麼大的動亂,幾十萬拿到工錢的工人都已經開開心心的回去過年了,事情最終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王守仁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最關鍵的是還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知道什麼是重要的,什麼是次要的,顧全大局,穩定局勢,保證了江南這邊的安穩。
這讓弘治皇帝對王守仁也是大加贊賞,而且通過廠衛這邊現在也是已經弄清楚了,南京這邊出事的時候,王守仁是去淞滬這邊視察了,並不在南京,所以才在第一時間內有沒有處理好這些事情,並能怪罪王守仁。
「哼~」
「要不是有廠衛的眼楮,這是非黑白,朕恐怕都是分不清楚了,如此多的官員在這里彈劾王守仁,三人成虎,縱然是白的也要說成黑的,黑的也要說成白的。」
「還真以為朕和以前一樣,什麼都不知道,在這里顛倒黑白,混淆是非。」
弘治皇帝將手中的奏疏往地上一冷,整個人都氣的半死。
倒不是為江南出現如此大的事情而生氣,弘治皇帝是在為這些大臣顛倒黑白,混淆是非而生氣。
江南之事,自己已經知道的清清楚楚,可是再看看這些大臣彈劾王守仁的奏疏,事情就完全是另外一個樣子了。
在他們的言語中,江南這一次出現的幾十萬暴民,他們是不滿工錢太低,故而在有心人的帶領下聚眾鬧事,甚至于還要造反。
攻訐王守仁不僅僅沒有絲毫的作為,縱容這些暴民、亂民,喪失朝廷的威壓和法度,而且竟然還縱兵抓捕有功名的士林,還直接對書香門第、士紳之家進行抄家。
在聯想到以前的時候,弘治皇帝沒有重用廠衛的力量之前,對這些文官信賴有加,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弘治皇帝非常的信任。
現如今看來,在以往還不知道被這些文官們給如何的玩弄了,是非黑白,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完全是被操作的傀儡。
這才是弘治皇帝真正動怒的原因了。
「哼~」
弘治皇帝想想都氣,手一掃,書桌上面奏疏全部被掃在地上,頓時周圍伺候的小黃門、宮女等等一個個都噤若寒蟬,不敢發出絲毫的聲音,生怕在這個時候惹怒了天子。
就連蕭敬此時此刻都不敢亂說話,他也是很清楚弘治皇帝動怒的原因。
「看來是這幾年沒有大開殺戒了,以至于他們好了傷疤忘了疼。」
「傳旨給劉晉,讓他在江南這邊好好的查一查,去一趟江南,務必將江南這邊給整整的干干淨淨的。」
弘治皇帝站起身來在自己的書房之中來回走動,思索一會,冷冷的下旨道。
「是~」
蕭敬連忙點頭,迅速的去辦理此事。
「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怒天子呢,這下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蕭敬心里面忍不住感嘆一聲,江南這邊的情況,他通過手下的廠衛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絕對不是說現在所看到的如此簡單,很多事情是該要好好的查一查了。
……
南京火車站,伴隨著陣陣的汽笛聲,一輛從京城駛來的火車緩緩的停在高台上面,王守仁帶著南京眾多的官員早已經在貴賓通道這邊耐心的等待。
「呼~」
劉晉走出車廂,看了看眼前的南京火車站。
來的路上就已經收到了王守仁的書信,同時也是收到了京城這邊天子的旨意,事情已經平定下來,各地的駐軍也是已經開始往回調遣,不過弘治皇帝依然給劉晉留下指揮南京三萬駐軍的大權。
「看來陛下這一次是動殺意了,不殺一批人恐怕是很難向陛下交差了。」
劉晉神色冰冷,天子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
只是這大過年的就大肆殺戮的話,總是不太吉利的樣子,而且劉晉其實也不喜歡殺人,但身為欽差,弘治皇帝的意思又如此的明確,總歸是要殺一批人的。
「麻蛋~」
「這大過年的鬧出這樣的事情來,讓大家都過不好年,死了也是活該。」
想到自己在這個時候,其實本應該在家里面摟著自己的美嬌妻在享受著年假的悠閑,現在卻是不得不冒著嚴寒來到南京這邊出差,還要當弘治皇帝手中的刀子,劉晉就忍不住要罵了出來。
「找事也要找準一個好時機來啊,找一個好一點的由頭。」
「弄什麼不好,非得要用工人工錢的事情來搞事,幾十萬人,真要是鬧大了,逼成了反賊,到時候他們最先攻下的就是金陵城,你們這些人一個都逃不了。」
「到時候還不知道怎麼死呢,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連要連累不知道多少人。」
「也就是老王在這里,非常果斷迅速的采取有效的措施,將一場彌天禍給壓了下去,要是換個人,真的將這些幾十萬人當成亂民,叛賊的話,此時此刻南京,甚至于整個江南怕是都已經烽煙四起,死傷無數了。」
「該殺,真的該殺,死不足惜!」
想到這些,劉晉就明白弘治皇帝為什麼要震怒大開殺戒了,這些人真的該死,為了一己私欲,差點葬送整個江南,甚至于讓大明出現一場巨大的動亂。
自古以來,其實天災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禍。
災荒之年,朝廷及時的賑災、救災,賑濟災民的糧食及時的發下去,災民們有了吃的,等到來年,災情一過,自然就沒有什麼事情。
怕就怕,當官的貪污了賑災的銀子和糧食,奸商趁機哄抬糧價,發國難財,最終導致災區的災民活不下去了,或落草為寇、或作奸犯科,更有甚者,官逼民反,烽火四起。
現在不是災荒之年,這些人都能夠故意的不給工人發工錢,在雇佣地痞流氓毆打工人,又買通官府的人,讓工人們有冤無出伸屈,差點這金陵就要變成火藥桶給炸開了。
這樣的人,實在是太可惡了,縱然是死一千次、一萬次都不足為過。
「劉公~」
劉晉下了火車,在沉思,這邊王守仁則是帶著眾多官員來到劉晉的面前,齊聲的喊道。
「嗯~」
劉晉回過神來,微微點頭,掃一眼在場的這些官員。
這里面有南直隸各州府、各衙門的官員,也有南京六部的官員,一個個都眼巴巴的看著自己。
劉晉是當今的吏部尚書,手握大權,又是弘治皇帝身邊的紅人,劉晉要是提拔一個官員的話,保證可以讓你坐火箭一般的飛上去。
當然,這一次南京出了如此重大的事情,劉晉身為欽差前來南京,指不上到時候還不知道要讓多少人掉烏紗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