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瑞確實沒有隔夜仇，有仇一般當場就報了。
他和阿奇爾-斯特拉坎沒見過面，記憶中是個滿臉雀斑，鼻梁有節，謝頂明顯，發際線略勝清朝人的瘦子。
對他而言，參加這場教練聚會就是玩。既然阿奇爾還不知道他做了尼克斯教練，他就想借這次機會，給那些曾經嘲笑過杰瑞的人一個驚喜。
掛了阿奇爾電話，他立即給厄尼-格倫費爾德打了個電話。
「經理，我有個問題，如果明天我接受記者采訪，說起遇到種族歧視的事，並且出示證據，這樣行不行？」
「什麼？」厄尼一愣。「你有證據？」
「剛才有同期教練給我打電話，說明天有個派對，那個英國人百分百會借這個機會羞辱我，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怕這會從體育采訪變成社會事件，造成影響太大，所以先問問你的意見。」楊瑞淡淡的說。
如果管理層不支持，這個想法楊瑞立即放棄，他主要目的是增加個人曝光率。
他根本不在乎什麼種族歧視，阿奇爾討厭他，他又何嘗不覺得這個滿臉雀斑的家伙是SB呢？只是沒說出來罷了，歧視是相互的。
厄尼想了想，嚴肅的回答︰「只要你不起訴他們，把事情變的太復雜，我認為可以。你得把心思放在工作上，而不是私人恩怨上。」
「我不是那種不識大體的人，只是他們太過分，我想讓很多人看到他們丑惡的嘴臉，呼吁大家不要帶有色眼鏡看人。這樣會大幅增加我的曝光率對嗎？」
「當然。」厄尼是個炒作行家，想不出什麼比這更吸引人的采訪了。
表面上看楊瑞是被歧視，實際獲得好處的人是他，如果新聞火了，他會跟著火。
楊瑞就是抱著這個目的，而不是鑽牛角尖和人不死不休。打官司需要請律師，出庭什麼的都麻煩，訴訟期很長，就算有人想幫他免費打官司，他都會拒絕，又賠不了多少錢。
厄尼不勸楊瑞忍耐，沉默，他們簽的是人才，不是忍者。聊了一會兒，他相信楊瑞是個有頭腦，不會亂來的人。
只要解釋得當，華人們不會鬧起來，相反，看了節目，知道杰瑞在NBA做教練，這是華裔地位的提升，紐約華人也許會高興。
第二天一早，電台的人就給楊瑞打了電話，和他溝通了采訪內容。
楊瑞的計劃是帶針孔攝像機，進派對拍攝下來一些對話，然後由電視台進行剪輯。問了一下，電台還真有這種設備，技術是美國目前的頂尖水準。
在美國，超級狗仔隊的偷拍能力不遜FBI，防不勝防。而優秀的狗仔都和電台密切聯系，有些裝備就是電台提供的。
下午，楊瑞和女記者海麗見面，在電台的商務車里進行了簡單的專訪。楊瑞訴說了自己之前的生活，想成為一名教練有多艱難。
「你感覺自己在這個行業遇到過歧視嗎？」海麗問。
「是的，在我加盟尼克斯之前，幾乎每走到一個地方都被歧視，很多球隊不給我面試機會就把我趕走，和我同期畢業于五星俱樂部的人，也會對我進行冷嘲熱諷。」
「真的嗎？」
楊瑞苦笑道︰「當然是真的，今天晚上，我們同期教練就有一次聚會，如果不信，可以跟著我去派對上看看。」
采訪到這時告一段落，工作人員開始給楊瑞戴裝備。
「好了，紐扣攝像機到位，圖像很清晰。」海麗看著電腦屏幕說︰「我們能听到里面的聲音，但你听不到我們。」
「這樣很好。」楊瑞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出了電台保姆車，邁著大步走向街對面的會所，還沒進門，就已經被刁難了。
「站住，今天這里是私人派對，沒有請帖就不準進去。」兩個白人大漢保安攔住了楊瑞。
楊瑞稍微一想，就猜到這是安排好的，參加這派對的華人應該就他一個，要攔住目標實在很容易。
楊瑞不慌不忙的說︰「是阿奇爾-斯特拉坎叫我來的，他沒說過請帖的事，你們可以進去個人問問。」
他吐字清晰，生怕觀眾听不到名字。
「我們不問，不如你在門口大喊兩聲，看看有沒有人認識你，可能就帶你進去了。」一個門衛笑道。
殊不知楊瑞故意拉開距離，讓攝像機給了他一個大特寫，節目一播出，他要是不被辭退就怪了。
「你們行，我被趕走了，阿奇爾問起來的時候，慢慢和他解釋吧。」楊瑞撂下這句話，扭頭就走。
剛走出五步，一個保安就跑上來攔住了他。「抱歉，別生氣，他進去問了，只要你說的是真的，肯定讓進。」
楊瑞面無表情，他既然來了，就沒想簡簡單單的走，想看看這些人到底賤到什麼地步，以及曝光後還能不能當教練。
他唯一擔憂的，是不知道洛杉磯媒體用多大篇幅報道了他的新聞，如果聚會上有人知道他做了尼克斯助教，放不開，那就沒意思了。
不一會兒工夫，阿奇爾來迎接他了。
「嗨，小老鼠，你怎麼沒帶請帖呢？」
「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叫小老鼠，更不喜歡這個侮辱人的稱呼。」楊瑞冷漠的說。
「你的名字就是小老鼠，還是個老鼠一樣弱小的人，我不叫你這個叫什麼？」阿奇爾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屑，頭昂的很高，如果他不是鷹鉤鼻，鼻孔就翹天上去了。
透過攝像頭，在不遠處車里錄像的海麗和助手泰勒看到這貨狂妄的嘴臉，都恨不得出去扇他兩耳光。
美國有種說法，英國人披著紳士的外衣，干著齷齪的事情，有著一顆強盜的心。阿奇爾就算是個典型了。
海麗又有點激動，笑道︰「我們這期節目肯定要火了。」
泰勒表示同意。「我看專訪不只能用在體育台，新聞台也可以，不過恐怕會激起一些人的情緒，會不會有不良影響？」
「到時候問老板吧，我想他一定會讓播出，因為杰瑞楊不是普通人，是尼克斯隊的助理教練，還是個23歲的天才教練。」
多蘭是個好面子的人，現在誰針對杰瑞，等于針對尼克斯。尼克斯的助教竟被一群不入流的新教練看不起，他們何德何能？
泰勒等著看戲。「今天誰要對杰瑞說種族歧視的話，死定了。」
楊瑞表面假裝生氣，心里在吶喊——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楊瑞進了派對會場就開始「尋找自我」，一副憂郁自卑，不愛說話，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受氣包模樣。
楊瑞打心里看不起杰瑞，確實拖朋友後腿，而他只是在假裝受氣包，前世他就沒吃過虧，誰要敢找麻煩，他有各種辦法讓對方吃不了兜著走。
各國學校其實都一個樣，越是不善言辭的人，越是膽小的人，就越有人欺負，是一種天然的吸引力。如果是會反抗的人，哪怕弱，也不會有多少人主動招惹。殺敵1000，自損800的事誰都不願干。
楊瑞很快發現，只是裝受氣包還沒法讓別人的嘴炮全力開火，于是他開始露出欠揍的表情，和誰都是點個頭，不說話，目不直視，就好像對世間一切充滿不屑，然後拿合胃口的食物，到角落里吃。
他透出一種信息，我就是來吃東西的，你們都和我沒關系。
很快，他的表演就有了效果。
尼克斯拿了夏季冠軍，只是新聞上一個小版塊提到，MVP都沒混上一張照片，楊瑞就更不可能了，紐約的體育新聞都沒提他。
管理層打算用電視采訪來宣傳他，之前保持神秘感。保密措施做的太好，于是引發了奇怪的現象，幾個中學籃球教練跑到楊瑞面前，嘲笑NBA教練找不到工作。
拍到的視頻在體育台記者海麗看來，就是種族歧視，除了說些不好的話外，根本沒人搭理楊瑞。
最大的歧視不是叫囂，而是無視，在美國這是最普遍的社會現象。
歧視一般不會明目張膽的表現出來，阿奇爾覺得杰瑞好欺負，才敢開口擠兌，卻沒想過來的這位和他認識的那個「小受」根本不是一個人……
楊瑞听著那些看似好意，實則挖苦的話，根本氣不起來。
和記憶里上次聚會听到的話好像差不多嘛。
這幫鬼子真是詞匯貧乏，挖苦人都沒什麼花樣，也沒殺傷力。
直接問候老母都比這氣人，要不是拍著視頻，我真想教教你們這幫舌忝著熊臉的廢物怎麼罵人。
不生氣，因為他沒有自卑心態，他認為自己是一頭正在成長的龍，俯視著一群驕傲的螞蟻，無論這些小蟲子怎麼耀武揚威都和他沒關系，因為所處的位置不同。對方嘲笑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他。
吃飽喝足，楊瑞離開座位，和阿奇爾打了個招呼。
「我要走了，謝謝你。」楊瑞微笑道。
「不用謝，交50美元就可以了。」阿奇爾笑看著楊瑞，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
楊瑞看阿奇爾的眼神就像看小丑，平靜的問︰「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可沒說要交錢啊，自助晚餐不是免費的嗎？」
「有請帖的人當然免費，你有請帖嗎？這里沒人請你，你自己來的還想免費，這里是什麼人都能進的嗎？你能消費得起嗎？」阿奇爾看向四周，大聲譏諷著。
旁邊不少人在笑，阿奇爾欺負杰瑞不是一兩次，大家都習慣看熱鬧了。
但是，他們期待的窘境並沒有發生，楊瑞沒有發怒，而是掏出錢包，抽了張100美元的鈔票遞給了阿奇爾。「請找錢吧。」
「什麼？」
「我知道你是個混蛋，所以不想找也沒關系，我現在消費得起，就當給你的小費。順便說一句，我早就找到工作了，現在是尼克斯隊的助理教練。」楊瑞不動聲色的退了一步，給阿奇爾照特寫。
「尼克斯，就你？」阿奇爾愣了一下，大聲笑道︰「難道尼克斯管理層都是弱智嗎？」
「哈哈哈。」四周的人笑聲更大了。
楊瑞也笑了，剛才這一句可是把整個尼克斯都罵了，不知道多蘭看了會有什麼感想。只要視頻播放，肯定很有意思。
楊瑞大聲說︰「我很感激尼克斯隊的管理層，更佩服老板的魄力，他們更看重人的能力而不是膚色，不像這里的人。尤其是你，阿奇爾-斯特拉坎，我很好奇，USC大學為什麼答應你這樣一個道德敗壞的人做籃球隊教練？你爸爸是校董，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阿奇爾吹過自己父親是USC的校董，楊瑞記住了。
「你發瘋了吧？」阿奇爾不信「杰瑞」能成為尼克斯教練，雖然他發現「杰瑞」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有幾個看熱鬧的人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很多人習慣在網上看新聞，尼克斯有了個華人助教的事他們听說了，只是沒想過和自己同期。
楊瑞冷冷的說︰「你們很多人侮辱過我，和你們認識對我而言很不愉快。這是我最後一次上你們的當，以後不管是誰，都不要來找我。」
阿奇爾清楚杰瑞的來歷，孤兒，華裔窮人。在他看來這就是社會底層人，想怎麼揉捏都行，因此有恃無恐。
現在，他有點不詳的預感了。
這小子怎麼氣勢變了，好像有所依仗？100美元就這麼隨便給我了？
100美元對美國人來說不是小錢。這個年代可以在紐約買20張電影票，在中西部可以買30張電影票，可以讓一個人吃20多頓麥當勞。打折的時候買上四五件叫得出牌子的T恤衫，或者三五雙耐克鞋。
阿奇爾拿起鈔票看了看，不是假鈔，楊瑞已經走出門口了。
這100元是他故意留下的，沒有一個人提出質疑，沒有一個人為他說話，這有多過分，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吧？
視頻只要播出，這就是一屋子的人渣，阿奇爾這種人渣中的戰斗機，不知道會被人怎麼看待，不牽連他老爹就不錯了。
出門後，楊瑞到馬路對面上了電台的商務車。
「海麗，視頻錄下來了嗎？可以播出嗎？」楊瑞嘆了口氣，淡淡的問。
「我們要剪輯一下，然後開會決定。」海麗看著他，車內氣氛很尷尬。「杰瑞，我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美國人並不都是這樣的。」
「我知道，尼克斯隊的同事們和我關系都很好，我們都是有素質的人。只是，這些人實在太讓人生氣了，真希望這座城市的居民們，尤其他們身邊的人，都能看清他們的丑惡嘴臉。不然和這樣的人做朋友，遲早要被算計。」
「會的。」海麗鄭重的說。
明天，有線電視台有大新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