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和孟超一起冒雨修煉,原本想去一片比較熟悉的丘陵,但不知是否慶祝勝利,喝了太多酒,我們的興致都格外高漲,就連暴雨都無法澆滅,最終決定,去霧神山之巔!」
呂絲雅十指交叉,放在胸口,整個人深陷在柔軟的治療椅中,在心靈專家的誘導下,進入半睡半醒,恍恍惚惚的狀態。
她的腦袋上,還扣著一頂插滿晶線和光纜的金屬頭盔,遮擋住了雙眼,在臉上留下一片陰影。
這是腦波監控儀。
能掃描到她大腦中的每一片活躍區域,分析她的腦電波反應。
進而推測出她的精神狀態,以及陳述的真實性。
呂方輝和幾名軍方強者在一牆之隔坐鎮。
呂中奇和「武神」雷宗超等龍城至強者,亦通過遠程連線,關注著孟超的消息。
「我們當然知道霧神山之巔的危險性。」
呂絲雅喃喃道,「那里是整片霧隱絕域靈能最紊亂的地方,極端天氣激活了蘊藏在霧神山深處的晶石礦脈,令山頂變成一片極其狂暴的靈能汪洋,在那里修煉,稍有不慎,就會走火入魔。」
「正常情況下,我們是絕不會去那里的。
「但極端天氣即將過去,在地底積蓄了半個世紀的狂暴靈能就要傾瀉干淨,再想找這麼好的修煉機會,恐怕要等好幾年之後了。
「趁著暴雨傾盆,雷霆轟鳴,去霧神山之巔修煉,一定會有所突破。
「我們兩個都憋著一股勁兒,想要超越自我。
「再說,連怪獸主腦都被人類大卸八塊,切片研究,還有什麼東西能威脅到我們呢?
「就這樣,我們頂著山洪和泥石流,來到山頂。
「那果然是一片靈能翻涌,靈氣沖天,化作肉眼可見的驚濤駭浪,無比凶險的地方。
「我們又驚又喜,立刻全神貫注,物我兩忘地投入修煉。
「霧神山之巔果然是一片修煉聖地。
「隨著暴雨傾盆和雷霆轟鳴,滾燙的靈能仿佛化作一顆顆豆大的雨點, 啪啪打在我們身上。
「我們都進入前所未有的最佳狀態,隱隱窺探到了更高境界的奧秘。
「就在我們雙雙攀上巔峰之時——
「忽然,一道縱貫數百公里的閃電劃破天穹,如萬千燃燒的瀑布般倒掛下來。
「那一瞬間,整座霧神山仿佛都變得透明。
「而身為靈敏者的我,也敏銳發現,在我們腳下的霧神山深處,仿佛蟄伏著什麼東西!
「我……說不清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它擾亂了我的腦電波,在我眼前形成重重幻影,令我看到各種猙獰恐怖的妖魔形態,但我不確定,究竟哪個,才是它的本體。
「總之,這東西好像一直蟄伏在霧神山深處,療傷和躲避。
「畢竟,在霧隱絕域外圍和天坑深處尚未開發之前,人類是不會輕易開發霧神山的,即便真要開發,也會大張旗鼓進行準備工作。
「藏匿在人類眼皮子底下的霧神山深處,貌似危險至極,但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
「只是這東西沒想到我和孟超會在暴雨如注的深夜,來到霧神山之巔修煉。
「更沒想到,那一夜是持續了整整一個月的極端天氣,‘最後的瘋狂’,強烈的靈能反應擾亂天地磁場,又吸引大量閃電狠狠轟擊霧神山,令它原本收斂到極限的生命磁場,泄露出蛛絲馬跡,正好被我這個‘靈敏者’捕捉到。
「然而,捕捉是雙向的。
「在我‘看’到它的瞬間,它也‘看’到了我們,並且意識到,自己已經暴露。
「于是,它撕裂大地,鑽了出來!」
呂絲雅說到這里,聲音戛然而止。
她在腦波監控儀下面瞪大了眼楮,皮膚上凸顯出縱橫交錯的青筋,整個人都瘋狂抽搐,像是遭受了極大的刺激,意識又回到那個狂亂的暴雨之夜,操縱著身體,進行最慘烈的血戰。
大腦掃描圖上,閃閃發亮的腦域活躍區域,像極了暴風雨中拼命掙扎的蝴蝶。
心理醫生急忙握住呂絲雅的雙手,往她體內輸入一道靈能,穩定她的生命磁場。
在旁邊待命的醫療小組,也飛快調配了基因藥劑,緩緩注入她的血管里。
並通過金屬頭盔,向她的大腦輸送了數百道極其微弱的生物電流,避免她再次走火入魔。
還有好幾名龍城最頂尖的心靈專家,包括異獸調查局內控部門的高手,緊張分析著呂絲雅的大腦活動軌跡和指數,判斷她所陳述的真假。
呂絲雅並不知道這一切。
她仍舊深陷在無比清晰的記憶畫面里無法自拔。
猶如深陷在一場永無止境的噩夢里。
「我說不清那怪物的樣子。
「它就像是不死生物中的縫合怪,不,是幾十頭縫合怪,再次被縫合在一起。
「不對,不是縫合怪,是骸骨巨人,就像是上萬根錯綜復雜的骨頭,貌似凌亂地拼湊到一起,卻能以不可思議的方式靈活轉動,猶如一具最精密的機械。
「還有血紋和綠潮——就是食人鯧小隊曾經發現,覆蓋在特高壓輸電塔外面的東西。
「它用千萬條長滿毒刺的藤蔓,血紋纏繞而成的觸須,還有骸骨拼接的蛟龍,向我和孟超發起攻擊。
「我和孟超當然毫不猶豫地反擊。
「但對方的可怕程度,遠超我們的想象。
「而且霧神山之巔的靈磁環境實在太復雜,像是有成千上萬只手,狠狠撕扯我們的生命磁場,令我們無法精確構造生命磁場,只能憑借本能,和對方搏殺。
「我記得,我們和這頭怪物糾纏著,跌入山洪,又被泥石流裹挾。
「我們不知在泥石流深處,旋轉和踫撞了多少次,從山頂一路滾到了山腳,又被卷入一條地底暗河里。
「我和孟超都筋斷骨折,遍體鱗傷,靈能幾乎消耗殆盡,生命之火微弱無比。
「但那怪物依舊在我們後面緊追不舍,一次次伸出長滿了獠牙和膿皰的觸須,試圖把我們吞噬下去。
「我發動操縱岩石的能力,想將它鎖死在地底。
「但這怪物的力量實在太強,無論我操縱岩縫合攏了多少次,都困不住它。
「想想也是,既然它能蟄伏在霧神山底這麼久,自然也擁有類似操縱岩石的能力。
「我只能改變策略,希望能在岩層中打通一條出路,逃出怪物的魔掌,去求援和發出警報。
「孟超拼命拖延怪物的腳步。
「我則榨干了自己的最後一顆細胞,硬生生撕裂了層層疊疊的岩石,撕開一條蜿蜒曲折,狹窄無比的通道。
「終于,我們看到了光明!
「然而,還沒等我和孟超高興半秒鐘。
「最濃烈的希望,就化作了最冰冷的絕望。
「這條出口,竟然在赤龍江和虎怒川交匯的‘惡魔之眼’上方,一片平滑如鏡的峭壁上!」
呂絲雅的情緒再度激動起來。
醫療專家小組不得不對她進行了十分鐘的緊急治療,才能繼續拼湊當天的事情。
「前面是靈能激蕩的超級漩渦。
「後面是窮凶極惡的神秘異獸。
「而我和孟超幾乎都流干了最後一滴鮮血。
「貌似再沒有任何力量,能夠創造奇跡。
「這時候,孟超深深看了我一眼。
「昏迷不醒的時候,我忘記了很多東西,唯獨忘不了孟超那時候的眼神。
「怪物朝我們撲了上來。
「孟超狠狠將我推到一邊,自己朝出口縱身躍去。
「乍一看,他是貪生怕死,想要奪路而逃。
「但我卻非常清楚,他是將所有火力統統集中到自己身上,卻為我創造了寶貴的逃生時機。
「因為這頭怪物絕不會允許任何人逃離地底,說出它的存在。
「所以,誰先逃出去,誰就會先遭到它的攻擊。
「而它因為落在我們後面,視線被我們阻隔,感知被我們干擾的緣故,一時間,還沒發現‘惡魔之眼’的存在。
「于是,孟超就將這頭該死的怪物,引到了岩縫出口,‘惡魔之眼’的上方。
「等這怪物意識到大事不妙,已經來不及了。
「我永遠都記得孟超卓立于岩縫出口,被黎明的第一縷陽光照耀,在周身勾勒出金色輪廓的模樣。
「他的雙臂猶如燒紅的戰刀,深深刺入怪物體內,發出‘嗤嗤’的燒灼之聲,無論怪物怎麼掙扎和撕扯,都無法掙月兌他的掌控。
「他的眼神無比清澈,笑聲像是最嘹亮的號角,貌似不可戰勝的怪物,都在他的笑聲中發出哀嚎。
「‘這是我的家園,無論你是什麼妖魔鬼怪,我都不會讓你染指,哪怕一分一毫’!
「孟超最後說的每一個字,都像子彈般呼嘯著鑽進我的腦中。
「說完這句話,他就竭盡全力,縱身一躍,用千瘡百孔、支離破碎的殘軀,拖著怪物,一起跌入‘惡魔之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