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兵們很快適應了冰風暴大人的殺意。
就算「秘銀撕裂者」發出撕裂空氣的尖嘯,從自己頭頂掠過,冰錐般的殺意從頭頂心直刺脊椎骨,他們都能克制住內心的恐懼,配合冰風暴大人,一起發動進攻。
但另一樣東西,就沒那麼容易適應了。
那就是收割者的雙手。
直到現在,蜘蛛仍舊不知道,這個黑發黑眸,神秘莫測的「收割者」,究竟是什麼來頭。
一開始,大家都對他感恩戴德。
因為葉子告訴大家,全靠收割者說服了冰風暴,他們這些貌似歪瓜裂棗,永遠不可能被其他角斗士選中的「廢物」們,才能僥幸逃出那口,吞噬了無數鼠民生命的地牢。
收割者笑眯眯端來食物,並教他們如何調整呼吸,酣然入睡,貌似人畜無害的樣子,也令他們漸漸放松了警惕。
雖然身上縱橫交錯的傷口,看著叫人心驚肉跳。
但傷得這樣嚴重,他也不可能對大家,再做什麼了吧?
如此幼稚的想法,實在是大錯特錯。
其實收割者也沒強迫大家,進行太高難度的訓練。
只是說,吃飽睡足之余,冰風暴大人讓他給大家按按摩,活絡一下筋骨,調整一下發力而已。
有些見多識廣的鼠民僕兵倒是听說過,在財雄勢大的氏族老爺家里,會豢養不少鼠民雜役,精通世代流傳的按摩手法,在老爺們完成高強度的訓練之後,進行放松,既能快速恢復力量,又避免了疲勞和傷勢的堆積。
很多聲名遠播的巫醫,也憑借類似的手法,成為了軍事貴族們的座上賓。
沒想到他們這些卑微的鼠民,都能享受到氏族武士才能享受的待遇。
蜘蛛等人,不免受寵若驚。
等到收割者那雙好像插著十把利刃般的手掌,輕輕按到他的肩膀上,蜘蛛才意識到,什麼叫笑里藏刀。
這哪里是什麼活絡筋骨?
簡直是生不如死的酷刑!
收割者剛一發力,蜘蛛就疼得叫喚起來。
他覺得就像是幾十條巨蟒,不,是幾十道閃電在自己體內游走,將自己的每一束肌肉和筋腱統統撕裂,每一寸骨骼也狠狠粉碎,又在碎裂的血肉之間,注入了大量好似曼陀羅樹汁般粘稠,又似岩漿般滾燙的黏液,將身體重新拼湊起來。
蜘蛛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拼命掙扎,想要擺月兌收割者的掌控。
但收割者貌似重傷未愈,弱不禁風的樣子,一雙手卻像是套著無形的圖騰戰甲那麼堅硬、穩定、強大,牢牢按著他的肩膀,令他絲毫動彈不得,甚至連喉嚨都被潮水般的痛楚堵住,嚎叫聲統統化作屈辱的眼淚,順著皺紋,流得滿臉都是。
蜘蛛自從斷女乃之後,從未掉過半滴眼淚。
在圖蘭人看來,眼淚更是一種可怕的瘟疫。
頭一個遭到了收割者的「折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像個孩子似的蜘蛛,頓時被除了葉子以外的所有僕兵,當成瘟神般避之不及。
不過,他這個瘟神倒也沒當多久。
因為,隨著收割者毫不留情的炮制,所有僕兵都被他折磨了一遍,哭得像是被暴風雨蹂躪過的花朵。
既然大家都掉過了眼淚。
那就不存在誰瞧不起誰的問題了。
而且,這支三十人僕兵小隊似乎還變得更加團結,有幾分同仇敵愾的意思。
畢竟,在血顱角斗場,不,在黑角城,不,在整片圖蘭澤,數以千萬計的鼠民僕兵中,他們都是獨一無二的,全員掉過眼淚的小隊嘛!
收割者的折磨還沒有結束。
他可不是每天折磨大家一次這麼簡單。
而是一天三頓,往往還要加一頓宵夜,不分晝夜地蹂躪著可憐的鼠民僕兵們。
蜘蛛原本以為,自己足夠能忍耐痛楚。
畢竟,他曾在深山老林里,失足踏入過蘊含劇毒的「烈焰蟻」的蟻窩。
在腳掌被幾十只烈焰蟻狠狠撕咬,腫得比腦袋還大的情況下,他仍舊一聲不吭,躲過了在附近逡巡的圖騰獸,依靠驚人的意志力,一瘸一拐逃下山去。
但收割者通過雙手注入他體內的力量,可比烈焰蟻的毒液要厲害十倍。
而且,每當他認為,自己已經適應了收割者帶來的痛楚時,收割者又會變著法子,刺激他的不同關節、筋腱乃至髒器。
令他產生自己體內長滿了荊棘,還像是毒蛇般不斷游動,撕扯和吞噬五髒六腑的感覺。
瀕臨崩潰的鼠民僕兵們,想要向冰風暴大人求救。
冰風暴卻以一名傳統貴族的態度,來對待她的僕兵們。
那就是不聞不問,任憑僕兵們自生自滅。
除非能在一兩場激戰中活下來,並且證明自己的實力。
否則,氏族武士不會在鼠民僕兵身上,浪費哪怕一眨眼的功夫。
冰風暴原本就不擅長,甚至不怎麼喜歡訓練並指揮這些弱小的鼠民。
既然有收割者代勞,她樂得輕松,能專心致志錘煉自己的圖騰戰技。
最終,支撐鼠民僕兵們咬牙撐過酷刑折磨的,卻是他們吃驚地發現,自己的力量增長了!
不是一個人,也不是增長了一點點。
而是所有經過收割者折磨,不,是「調制」的人,力量都以肉眼可見甚至是火山爆發般的速度提升。
過去,咬牙切齒才能扛起三五百斤石鎖的人。
現在,輕而易舉就能扛著兩具石鎖,運轉如飛。
過去,必須砸上十幾拳,才能將合抱粗細的曼陀羅樹樁,砸出明顯的拳印。
現在,卻只需要全力一擊,就能轟得木屑飛濺,留下一個拳頭大小,深深的窟窿。
過去,扛著三五百斤重的沙袋,隨便跑上兩圈,都會氣喘吁吁。
現在,就連他們中間最瘦弱的人,或者像蜘蛛這樣的中年人,都能扛著三五百斤的沙袋,上面再坐上兩名隊友,毫不費力地跑上七八圈!
漸漸適應痛楚之後,他們更是能在收割者每次進行調制的時候,清晰感知到自己的血肉和骨髓深處,生出一股強大的反抗之力。
痛楚終將如潮汐般過去。
但這股反抗之力,卻深深烙印在他們的身體里!
沒有一個圖蘭人,不渴望強大。
缺乏傳承、資源和修煉之法的鼠民們,更是不願意放棄任何一絲變強的希望。
即便這份希望,要用他們的汗水、眼淚甚至鮮血來澆灌。
最初兩天,慘遭收割者折磨的鼠民僕兵們,在心里狠狠咒罵這個黑發黑眸的家伙,認定他是來自永夜深淵的惡魔。
等大家紛紛發現了自己體內,月兌胎換骨般的變化,對收割者的恐懼,頓時化作了欣喜若狂的崇拜。
特別是,當收割者開始傳授他們具體的招式。
其實,也不是什麼精妙絕倫的招式。
無非掄起大刀,狠狠劈砍而已。
鼠民僕兵們在老家時,雖然多以種植和采集為生。
但想要將曼陀羅果實從粗壯的枝椏上收割下來,還是需要一定的力量和技巧的。
他們原本以為,所謂戰斗,就是用最大的力氣,掄起最大的戰刀或者戰斧,發出最大的吼叫聲,往下狠狠一劈,是生是死,全憑祖靈來決定。
——過去數千年,鼠民們都是這樣戰斗的。
收割者卻不急著讓他們揮刀和發出怒吼。
而是把每個人都叫出來,慢條斯理地指出他們身上有多少要害,心肝脾肺腎又是如何分布,當要害遭到攻擊時,會引發什麼樣的後果,而如何調整發力以及戰刀的角度,才能將破壞力放大到極致,並一次性破壞敵人盡可能多的要害。
不慌不忙,娓娓道來的樣子,令人不寒而栗。
那就好像,他是一名駕輕就熟的廚師。
而他的對手,僅僅是被割斷了喉嚨,等著大卸八塊的食物。
比刀刃更加鋒利的眼神,和對人體結構的了若指掌,都讓僕兵們紛紛懷疑,神秘莫測的收割者,是否真的曾經收割並解剖過無數生命。
無論如何,收割者傳授他們的技巧,的確非常有效。
特別是先用重手法,調整了他們的肌肉和筋腱,活絡了他們僵硬的關節,引導他們找到了正確的發力方式之後。
鼠民僕兵們修煉《百戰刀法》第一式「迎面大劈風」時,更是事倍功半,進展神速。
這一招的威力,也嚇得鼠民僕兵們自己都一愣一愣的。
合抱粗細,堅硬如鐵的曼陀羅樹樁,讓他們自己胡亂劈砍的話,劈七八斧子,都未必能劈斷。
但是,以收割者傳授的三大基礎發力法,來運轉「迎面大劈風」的話,就算手里掄著的,僅僅是沒有開刃的石斧,都能一斧子將一棵大樹樁,直直劈成兩半!
雖然和葉子那種,經過收割者的調制,能扛著石斧,一口氣將一棵三五臂高,四五人合抱粗細的大樹樁,劈成指甲蓋大小的碎片的怪物沒法比。
但蜘蛛這樣的普通僕兵,對自己的進步已經非常滿意了。
特別是,收割者告訴他們,只要能贏下一場團戰,就能得到更多食物和更長的訓練時間,有機會學習更厲害的殺招。
所有人都把黑發黑眸的神秘鼠民當成了僅次于冰風暴大人的強者。
對于在他們的訓練和指揮下進行戰斗,充滿了信心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