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座壁壘分明的戰陣前方,是兩條鐵塔也似的彪形大漢。
左側壯漢,身高超過兩米,擁有一張糅雜著猛虎和餓狼特征,血盆大口向前凸出,犬牙交錯的臉龐。
再配上滿臉密密麻麻的疤痕,以及被疤痕擠壓得暴突出來的猩紅眼球,那副煞氣沖天的模樣,簡直比正在包圍大角軍團的狼族游騎兵,更像是呼嘯山野,縱橫荒原的掠食者。
事實上,這名壯漢體內,的確流淌著部分源自狼族的血液。
只是,在酷肖犬科動物的頭顱以下,他如花崗岩般強橫健碩的身軀上,卻覆蓋著大片貌似爬行動物的鱗片和甲殼。
乍一看去,就像是一顆窮凶極惡的狼頭,長在鱷魚的腔子上。
這是非常明顯的混血兒的特征。
亦是鼠民們不可磨滅的烙印。
這名貌似「鱷狼」的壯漢,身形已經足夠高大。
右側那條膀大腰圓的壯漢,竟然比他還要再高出兩三個頭,寬出足足一條臂膀的寬度,看樣子,體重至少超出一百多斤。
他就像是一頭人立起來的棕熊,而周身密密麻麻如同鋼刷般的毛發,簡直比真正的棕熊更加濃密,胸口更是生長著一撮鮮紅欲滴的毛發,形成一輪新月的模樣,不知道是天生如此,還是在九死一生的搏殺中,在尸山血海的浸泡下,因為生命磁場的高強度運轉,才漸漸生長出了威風凜凜的異相。
貌似鱷狼的壯漢,雙持兩柄鐫刻著玄奧符文,仿佛剛剛從大地深處挖掘出來,散發著陣陣古意的圓月彎刀。
兩柄彎刀似乎可以首尾相連,形成完整的環形利刃,不但將他周身要害都牢牢護住,更能呼嘯而出,裂空飛行,收割生命,
如同棕熊人立的壯漢,肩膀上扛著一根碩大無朋的狼牙棒——這玩意兒同樣散發著億萬年歲月沁潤出來,泥土和岩石的氣息,大約是很久以前某種龐大凶獸的大腿骨,經過年深日久的靈能浸染,內部蘊藏了不少微量晶石元素,竟然呈現出晶瑩剔透,熠熠生輝的質感,即便老老實實待在壯漢的肩膀上,仍舊散發出狗熊冬眠,極不好惹的殺氣。
這樣兩條骨骼特異的彪形大漢,以及他們手里殺氣四溢的奇門兵器,簡直像是兩個深不見底的漩渦,抽空了周圍的全部空氣。
再加上站在他們身後,一聲不吭,咬牙切齒,目露凶光,肌肉緊繃,太陽穴上的青筋不停蹦跳和抽搐的漢子們,周身同樣燃燒著無形的戰焰,瘋狂消耗著寶貴的氧氣。
令包括葉子在內,環繞在四周,眼神游移、表情猶豫的旁觀者們,都感覺口干舌燥,無法呼吸。
「山狗,你這個貪生怕死的混蛋!」
雙方僵持良久,右側那名如同狗熊人立起來的壯漢,終于按耐不住胸膛深處的萬丈怒焰,掄著巨型凶獸大腿骨煉制而成的狼牙棒,在地上重重一砸,砸得地面蕩漾出一圈圈的波紋,周圍所有人的心髒都跟著跳了三跳。
「難道,你這個混蛋已經被嚇得魂飛魄散,嚇到忘記了一切嗎?」
狗熊般的壯漢橫眉怒目,滿臉不敢相信的表情,眼珠里充斥的萬千血絲,簡直要化作萬千把銳不可當的飛刀,從眼眶里呼嘯而出,將對面貌似鱷狼的壯漢千刀萬剮。
他用無比沙啞的聲音嘶吼道,「難道你忘記了,當我們還是卑微的奴隸時,我們和我們的親人、朋友、同胞,是如何被那些自稱‘主子’,高高在上的家伙所奴役、所侮辱、所壓榨,甚至無緣無故地隨意殺戮?
「難道你忘記了,那時候有多少人慘死在‘主子’纏繞著尖刺,瓖嵌著倒鉤的皮鞭之下;有多少人被‘主子’釘住了手掌和腳板,高懸到城牆上經受烈日的曝曬,直到活活曬死為止;有多少人被‘主子’打斷手腳,割出傷口之後,丟到饑腸轆轆的圖騰獸的血盆大口里;又有多少人被‘主子’以修煉的名義,當成人肉沙包,活活打爛,打死!
「難道你忘記了,當我們終于忍無可忍,在古夢聖女的帶領下奮起反抗,昔日那些貌似威風凜凜,我們曾以為不可戰勝的‘主子’們,究竟有多麼丑態百出,不堪一擊——他們也是人,像我們一樣,也能用刀劍,拳頭,甚至牙齒殺死!
「難道你忘記了,我們一路勇往直前,所向披靡,來到百刃城下的征途之上,有多少老兄弟、老朋友就倒在我們的面前,為了拯救我們的生命而死!
「他們死的時候,全都瞪大了眼楮,用鮮血淋灕的雙手,緊緊揪住了我們的戰甲,將未來托付到了我們的手上!
「直到我們答應,一定會繼承他們的遺志,沿著他們沒有走完的征途,將整片圖蘭澤都殺個天翻地覆,他們才緩緩閉上眼楮,死得心滿意足。
「你答應過的,山狗,你答應過這些老兄弟,老朋友,你一定會和他們一樣,戰至最後一口氣,最後一滴血,都不會彎腰,不會低頭,不會止步!
「這些話,這些誓言,所有一切,難道你統統忘得一干二淨了嗎,山狗!「
雖然如棕熊般威猛的壯漢,不再揮舞他那根碩大無朋的狼牙棒。
但他如同雷霆般的每一聲怒吼,還是在對面號稱「山狗」的壯漢面前,引爆空氣,掀起層層疊疊的沖擊波,令「山狗」的眼角和嘴角不停抽搐,擠出一副不知是哭是笑,悲涼、絕望和無奈至極的表情。
「不……我沒有忘……每一張面孔,每一道傷疤,每一場勝利,每個人的犧牲,當然還有每一句誓言……我統統都記得一清二楚,永遠,都不可能遺忘!」
山狗一字一頓,沉聲說道。
每個音節,都像是夾雜著十七八個倒鉤,從咽喉深處擠出來時,帶出一腔腔如箭似的血肉。
「那你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怎麼敢讓驕傲的鼠民勇士,向那頭卑劣的‘食尸犬’投降?你這個叛徒!」
貌似狗熊的壯漢怒不可遏,嘶吼到最後,竟然從噴火的嗓子眼里,冒出一口帶血的濃痰,「呸」一聲,不偏不倚,正中「山狗」的面門。
山狗身後,都是跟隨他訓練和廝殺數年,忠心耿耿的心月復和手足。
見到主將受辱,這些人紛紛發出暴喝,原本就吞吐著戰焰的刀劍,更像是火上澆油般,驟然閃亮了一個級數。
貌似狗熊的壯漢身後,亦有大批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們全都將戰斧、戰錘和狼牙棒等等重型兵器,狠狠轟在地上,轟出令人頭皮和腳底同時發麻的驚濤駭浪。
眼看一場血戰即將爆發,同室操戈不可避免。
號稱「山狗」的壯漢,卻高高舉起手臂,握緊拳頭,制止了身後手足的沖動。
「紅熊,我‘山狗’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不用我自己說,整個白骨營,不,整個大角軍團的所有人,統統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山狗面無表情,慢慢擦拭掉了帶血的唾沫,一字一頓道,「以往的哪次戰斗,我不是和你一起,爭先恐後地沖在最前面?
「面對那些身披圖騰戰甲,貌似神魔降臨般不可戰勝的氏族武士,又有哪一回,我皺過半下眉頭,比你少挨過半把刀子,受的傷,比你輕過?
「難道,你覺得像我這樣的人,真會貪生怕死嗎?」
「沒錯,所有人都知道,山狗和紅熊,是大角軍團中作戰最勇猛、受傷最多、受傷最重、最不怕死的兩條好漢,就算我們粉身碎骨,落入圖騰獸的血盆大口里,都要硬挺著最後一口氣,用支離破碎的手臂,把這畜生的牛黃狗寶統統掏出來!」
紅熊低吼道,「正因為如此,我才一直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還以為我們可以攜手並肩,走到這條征途的盡頭,就算其中一個不幸倒在半路上,另一個也能將他的骨頭瓖嵌在兵刃上,用力揮舞著,狠狠砸爛那些混賬王八蛋的狗頭!
「所以,我才更加不明白,山狗,像你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漢,究竟怎麼能將‘投降’兩個字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