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師已經替我們闖出了最艱難的一步,只要追隨他的印記,一定可以沖出這道該死的縫隙!」
這樣的念頭,伴隨著熊熊烈焰,從孟超的腦域深處,猛烈噴發出來,幫他驅散了一切懷疑和恐懼,亦讓他瀕臨斷裂的肌肉縴維和神經組織,修復如初,堅韌至極。
孟超低吼,不再去想自己究竟被這條縫隙擠壓成什麼樣子,他奮力前行,速度越來越快,與其說是勉強在縫隙中蠕動,倒不如說是一台由血肉組成的熊熊燃燒的盾構機,在最堅硬和最黑暗的岩層深處,一路帶著火花和閃電,高速鑽探,橫沖直撞,甚至在沒有道路的地方,硬生生開闢出一條嶄新的道路。
這種狀態,不知持續了多久。
孟超忽然感覺渾身一輕。
不,「渾身一輕」,遠遠無法描述他此刻的感受之神奇。
不僅僅是「面壁十年,一朝破壁」。
更像是一輩子生活在深海中的魚兒,忽一日,浮出水面,見識到了無比遼闊的天地,以及比天地更加遼闊的,布滿了璀璨群星的宇宙。
又像是一個在母體中待了太久太久的胚胎,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憧憬和恐懼,盡管無比擔心自己還沒有孕育成熟,還沒有做好直面真實世界的準備,卻終究到了瓜熟蒂落,必須月兌離母體的日子。
「我,我的身體……」
孟超渾身癱軟,剛才的艱難跋涉已經抽干了他的全部力氣,但他仍舊咬牙,單膝跪地,攤開雙手,緊張檢查自己的心智和身體。
幸運的是,他發現自己的身心並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雙手雙腳和軀干仍舊維持著正常比例,五髒六腑也仍舊老老實實,待在他們應該待的位置,也仍舊記得,自己所愛的人,和所肩負的使命。
不幸的是,他的潛意識,對此竟然頗有怨言。
似乎自己錯過了一次千載難逢的,能夠「洗髓伐經,月兌胎換骨,涅槃重生」的機會。
明明他的血肉之軀,已經在澎湃靈能的澆灌之下,攀上了傳說中的神境,每一寸皮肉,每一顆細胞,乃至每一串基因鏈,在過去的自己眼中,都臻至完美。
可是,在此刻的他眼里,自己的「神境之軀」,卻是那麼臃腫,笨拙,骯髒,丑陋,到處充滿了拼湊和將就的痕跡,就連基因鏈里也塞滿了龐雜無比的冗余信息。
「這,就是極限。」
孟超微微皺眉,心中自語,「想要突破極限,就必須超越人類墨守成規的固有形態,朝著‘古人’那晶瑩剔透的完美形態進軍!」
這個詭異的念頭,令他心中一凜。
知道隨著自己穿過縫隙,來到太古遺跡的更深層。
源自太古文明的力量,對他的大腦實施的誘惑,越來越強了。
他必須時刻牢記自己的身份和使命。
才不至于卷入太古的漩渦,徹底喪失自己。
孟超深吸一口氣,環視四周,極目遠眺。
嗅到仿佛火山爆發般的硫磺氣息,以及驚濤駭浪從深海中卷起的水汽。
這是……他在怪獸主腦的記憶碎片中聞到過的,洪荒的味道。
眼前卻不是洪荒。
而是一座矗立在地底浩瀚空間中的,氣勢恢宏的輝煌城市!
「怎麼可能!」
盡管孟超在末日記憶和圖蘭聖山中,都無數次領略過常人一輩子都領略不到的風景。
此刻出現在他視界中的一切,仍舊充滿了洪水決堤般的沖擊力。
通過超凡塔的塔基,抵達的「太古遺跡表層」,已經是一片氣勢驚人至極的恢宏空間。
這里,「太古遺跡核心層」的空間,至少是「上面」或者「表面」的十倍。
孟超恍惚間生出錯覺。
覺得自己並非鑽進地底,而是通過「超遠距離空間通道」,跳躍到了另一顆星球,另一顆比異界更龐大十倍的星球的地表!
然而,一望無垠的空間和高不可攀的黑色蒼穹,仍舊不是最令他吃驚的東西。
最令他吃驚的是,這片仿佛能夠將十座龍城都裝進去的地底空間,竟然被區區一座城市的廢墟,擠得滿滿當當!
沒錯,孟超看得出來,自己眼前這一片片仿佛巨靈神的居所般,高聳入雲,鱗次櫛比的建築群,僅僅是崩塌的殘垣斷壁。
甚至連殘垣斷壁都算不上,而是曾經輝煌的建築,被戰火摧殘而崩塌之後,又經過億萬年時間長河的沖擊,殘留的建築垃圾甚至塵埃和灰燼而已!
但,就算僅僅是「塵埃」和「灰燼」,也比人類文明古往今來構造的一切建築——從金字塔到空中花園,從摩天大樓到最堅固的戰爭堡壘,更充滿了頂天立地和鋪天蓋地的氣勢。
面對一座座平均高度超過百米的「殘垣斷壁」和「建築垃圾」,孟超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顆誤入人類世界的細菌。
看著比黑色大理石更加深沉和堅硬百倍,卻依舊化作齏粉的建築垃圾之間,近百米寬,通往未知的「街道」,孟超甚至產生一種,「這座超巨型城市的主人,會不會突然從街角冒出來」的詭異想法。
他說不清,自己究竟是恐懼這個想法。
還是期待。
幸好,還有「武神「雷宗超」留下的猩紅殘影。
一連串熊熊燃燒的靈魂之火,匯聚成了一條直挺挺的,毫不遲疑的征途,架在太古的道路之上,宛若在宇宙尺度中剛剛誕生不久的人類文明,凝聚全部的意志和勇氣,投向過去和未來的,無限閃耀的標槍。
這支標槍,劃破黑暗,留下了赤色閃電般久久不散的印記,亦為孟超指明了正確的方向。
「道路,是存在的!」
孟超自言自語。
回過頭去,準備接應呂絲雅和搜救隊的其余成員。
隨後,他就像是一座在冰庫里凍了三天三夜的全金屬雕像,陷入了最堅固的絕望。
呂絲雅不見了。
更準確說,是那道縫隙不見了。
不,不止縫隙,還包括縫隙所在的整片岩層。
整片孟超剛剛艱難跋涉過來的岩層,就在他環視四周,眺望遠方的時候,從他身後,悄無聲息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