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神之空間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在經歷了一天的殺戮後,大地重新恢復了寧靜。

山崖上升起了篝火。

忙碌了一天,大家都還沒吃飯呢。

雖然以冒險者們現在的體質,十來天不吃飯也沒什麼問題,不過吃飯有時不僅僅是能量供應的需要,同樣也是一種享受一種心靈與精神上的放松。

夜色垂幕,篝火 啪地作響,張建軍和小護士在饒有興致的一人烤著一只山雞。螞蟻丘陵雖然危險,但是有個好處,就是這附近少有別的凶獸光顧,不必象剛進入荒野時那樣,隨時擔心可能存在的危險,因此到不虞篝火引來凶獸。至于山雞則是從都市里帶出來的,在荒野卻是找不著即便是有,也多半是恐怖凶獸。沒有實力的生物,在這里是無法生存的。

張建軍以前是特種兵出身,烤山雞的水平相當不錯,反觀小護士烤山雞的本事就差了一截,一不當心就糊了一大塊,她為此忿忿不平,直接扔給了張建軍,然後把張建軍烤好的那只搶了過來,看得張建軍搖頭不已。

小護士抱著山雞來到沈奕身邊︰「沈奕大哥,這只給你。」

沈奕很是不舍的把視線從屏幕上轉移過來,對護士笑道︰「一條大腿就夠了。」

「多吃點吧,你今天累得夠戧。」護士把整只山雞塞到沈奕手中,然後靠著他身邊坐下︰「都看了一百零一遍了,怎麼還看呢。反反復復也就是這些大蟲子爬來爬去的。」

「在觀察它們的行為動作。」沈奕回答︰「凶獸和人的最大不同點,就在于它們有固定的行為模式,包括地盤,應對方式,攻擊方式。尤其是這種群體性的存在,只要掌握了它們的攻擊節奏,對我有很大幫助。」

「原來是這樣……听說你在我們來之前,和張大哥打了一場。你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掌握了他的出手頻率,輕而易舉的卸了他的力,打斷了他的技能。」

「除了輕而易舉這個說法外,其他都對。」沈奕笑道。

不遠處張建軍大喊︰「我保證,現在再和他打兩個小時,他也別想輕易的打斷我的技能!」

沈奕揚聲回答︰「我也保證,再給我兩個月的時間,我還是能再一次打斷你的技能!」

張建軍把烤制的山雞舉起,權代中指,以示藐視。

沈奕繼續埋頭研究有關黑螞蟻攻擊時的節奏,只要他能熟練掌握這些兵蟻的攻擊細節,那麼在下一次突破時,他就有更大的成功把握。

小護士歪著腦袋想了想,突然用肩膀踫了踫沈奕︰「喂,你有女朋友沒有?」

沈奕頭也不抬︰「怎麼問這個?」

「要是沒有的話,我做你女朋友啊。」

「你還小。」

護士挺起胸脯︰「哪里小了?」

「……」眾人一起無語,園丁更是抱著頭申吟︰「又來了……」

沈奕也笑了起來,他終于明白為什麼領主看到小護士會如此頭疼了。

典型的青春少女,敢想敢做,無所顧忌,即便是在殺戮之地,也不改肆意本性,性格張揚而跳月兌,敢恨敢愛,更敢秀出自己的一切珍貴。

想了想,沈奕說︰「你知不知道人的審美觀其實和生活有很大關系?比如說衣服。在以前,布料非常珍貴的資源,能夠用得起布料的人,都是有錢的大戶。因此人們喜歡穿寬衣長袖,因為這種體裁的服飾,最耗布料,最能體現自身的財富與實力。日子長了,人們就以寬衣為美。胸也是這樣,在食不裹月復的年代,能夠擁有一雙豐滿乳/房,意味著這個女人來自一個物產豐腴的家庭,不會因為營養的缺乏而導致下垂,它是一種財富與實力的彰顯,直到後期才漸漸演變成女子美麗的象征。」

護士一下子沒理解過來︰「那又怎麼樣?」

沈奕淡淡回答︰「胸部過大,會導致身前負重較多,在運動時容易導致重心不平衡,在需要劇烈運動和高強度對抗的環境里,是一種無意義的累贅。如果給血腥都市幾千年的發展時間,或許這里的女人會以胸小為美……你大可不必以此為榮。」

護士听得目瞪口呆,不遠處園丁幾個已經捂著嘴笑得前仰後合。

好一會,護士終于反應過來,啊的大叫出聲,拼命的拍打沈奕︰「沈奕大哥你戲弄我!」

沈奕呵呵笑著躲避︰「跟你開個玩笑,不必介意。小姑娘還是不要整天和人比胸比美了。」

護士停止手中動作,她嚼著嘴,有些生氣的看沈奕︰「你一定是有相好的了。」

沈奕尚未回答,遠處張建軍插嘴︰「其實就算有也沒關系,你可以搶啊。反正在這里不可能結婚,血腥都市也沒有婚姻登記,又沒有法律保護……就算有登記也沒用,殺人都不犯法呢,更別提重婚了。你拆不散他們,就直接插一腳進去也行。」

護士很生氣,兩手叉腰︰「不許你插嘴!」

張建軍攤手︰「我是給你出主意。」

沈奕隨口說︰「都是餿主意,死生世界里,還是多考慮生存吧。」

「就因為是這樣的世界,所以才應該放縱自己,不是嗎?傳統的道德約束,在這里不那麼適用了吧?」張建軍反問。

沈奕正要回答,一個聲音卻突然響起︰「放縱自我,會使生活糜爛,意志頹喪,使人不再堅強,使人恐懼痛苦。但凡能有所成者,必定懂得克制,擅于自我約束。」

眾人回頭,卻看到是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年輕男子從林後走出。

張建軍本能的反應要拔槍,卻被領主按住︰「自己人,他叫神父,是我們的隊員。」

原來是卻是M7的最後一名隊員終于趕到指定地點。

張建軍這才松了口氣︰「神父?怪不得他說話一口神棍味呢。」

神父臉色一正︰「神父不是神棍……」

張建軍把手一舉︰「別,別跟我說講義。我最討厭教徒,尤其是狂信徒。」

「你可以不信神,但是我們所在的地方,就是神跡!」神父正色道。

沈奕反問︰「你確定這是神跡?不是某種自然或科學現象?」

神父回答︰「當然,這就是神跡,只有神的力量才能創造出如此偉大的都市!」

沈奕看看領主,又看看護士︰「你們呢?也是這麼看的?」

M7的幾個少年互相看看,終于一頭。

沈奕微微低下頭,想了一會才說︰「血腥都市里,現在有很多人相信這里是神跡,對麼?」

「很多,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這一切。」園丁回答。

工兵也說︰「人們不信神,是因為神靈從未出現過。但是當神靈出現的時候,你再無理由懷疑它。」

神父更是大聲道︰「所以,不信神者,必將受到懲罰!神的意志,不可違背。神降臨我們在這個世界,就是要磨礪我們,增強我們,是賜福我們,考驗我們。我們當欣然接受,歡喜面對!」

「錯!」沈奕突然道︰「神靈之所以偉大,就是因為他從未出現過。因為他從不出現,所以他神秘,他無所不能,他光照萬物!但是當他真正出現時,他就變得不再神秘,也不再值得我們去崇拜。」

他回頭看神父︰「也許這里真的是神跡,也許這世界真的有神靈。但是他真得不值得敬畏,不值得奉為圭皋。」

「可是神是最強大的,他無所不能,無所不知!我們應該遵奉他!」

「是麼?」沈奕看看神父,眼角中突然露出笑意。

他突然掏出射月對準神父的腦袋,這個動作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然後他說︰「如果我想殺你,只需要四秒鐘就夠。我比你強大,那麼是不是我所說的一切,就都是神喻?你告訴我,神無所不能,和我們必須听他的又有什麼必然聯系?你再告訴我,強大十倍能殺你,強大一倍也能殺你,這兩者之間又有什麼區別?最後你再回答我,如果現在我這個非信徒殺了你這個信徒,神又會如何懲罰我?」

神父一呆,一時說不出話來。

沈奕把槍收了回去︰「我對宗教並無反感,但是我非常反感一件事︰就是把神的意志作為神聖意志,將一切違背神的意志的行為都視做褻瀆。神沒有說過話,哪怕是在這個所謂的神跡般的世界,神也連屁都沒放過一個。所謂的神的意志,你得請他老人家親自跟我說。就算他說了,我也未必會听。他固然比我強大,在這血腥都市里,比我強大的卻比比皆是,他們卻都不是神。神或者無所不能,或者無所不知,或者無比強大,或者洞悉世情,或者可以創世滅世,但有一件事,他永遠做不到,那就是……他不是真理。」

微微停頓了一會,沈奕才繼續道︰「這世界可以有神,但他只能殺死我,別想屈服我,別想讓我信奉他。我既褻瀆了他,那他若有本事,現在就打個雷劈死我。他可以用我的命來證實他的強大,卻永遠無法證實它就是真理!即便他是……也不代表我就必須听從。」

說著,他向著天空展開雙臂,仿佛是在等待那所謂的天罰。

半響,毫無動靜。

沈奕向神父眨了眨眼楮︰「抱歉,看起來即使在這個神跡般的世界里,你的神也不是那麼靈驗。」

氣氛,沉寂了下來。

有些嚴肅。

不知過了多久,領主走到沈奕身邊。他拍拍護士的肩膀示意她讓開,小丫頭卻倔強的扭頭,就是不讓。

領主苦笑,只能坐在後排,對沈奕低聲說︰「剛才……」

「剛才的事我道歉。」出乎領主的預料,沈奕突然說。

領主一呆,連忙說︰「你沒必要道歉,我只是……」

「不,這個該道歉。神父是你的隊員,你們是我的朋友,所以他也是,我剛才的說話很不禮貌……這樣很不好。」

「既然這樣,為什麼你還要……」

沈奕想了想才回答︰「人與人之間,終究還是需要時間相互了解的。許多時候,性格不同,未必不能做朋友,但是立場不同,卻極可能出現問題。」

說到這,他回頭看看領主︰「你知道越是好的大學,政治討論氣氛往往就越濃厚。在上大學的時候,我們那些大學生,就經常就各種政治環境發表自己的看法。結果往往是兩派,一派支持現在的中國政治制度,一派是反對,希望走徹底的西方民主路線。兩派經常爭吵的不可開交……甚至大打出手。」

領主搖了搖頭,表示無法理解。

沈奕笑了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政治立場不同,直接影響彼此間的交情。哪怕是相交十數年的好友,一旦政治立場不同,也可能會導致感情出現巨大裂痕。宗教信仰其實和政治立場一樣,都是難以接受異見的。無信者看不起信徒,認為他們發神經,去信仰虛無飄渺的未來。信徒們則同情無信者,認為他們必將受到神的懲罰……所以說信仰者與信徒間是天生的對立,矛盾不可調和。」

領主驚訝的張大嘴巴,他完全沒想到在沈奕的嘴里,這種關于信仰的事竟會如此重要。

沈奕已經笑了起來︰「我不是在評價誰對誰錯,只是在說,不同的信仰必然會導致巨大的摩擦,這完全是信念上的對立,與感情無關。我很抱歉剛才對神父的不禮貌,不過我相信他能理解。」

「當然,他完全理解。只不過來到血腥都市後,他的信仰正在為越來越多的人接受,基督教正在重新一統天下,無論是哪個區都有大量的教徒存在,所以他遇到這種情況已經少了許多。你不過是重新喚醒了他曾經的經歷罷了。」

「那我得慶幸他是中國人,信徒畢竟還是少數,他們習慣了在黑暗中獨自前行。」

說著沈奕跳出車子走到神父身邊,向他伸出手︰「我為我剛才的說話向你道歉,希望你不會介意。」

「沒有關系,神會寬恕你的。」神父回握。

沈奕的眉頭挑了挑,終于還是把那句「老子不稀罕他寬恕」憋了回去。他笑著拍拍神父︰「即便信仰不同,至少追求相同。以後多談夢想,少聊信仰,OK?」

「OK。」神父也笑著回答。

走回去的時候,神父突然問︰「你在大學里時是站在哪一邊的?我是說我已經知道了你的宗教立場,那麼你的政治立場呢?」

「我?」沈奕抬頭看天,想了想回答︰「政治上有句老話,叫︰獨裁更有效率,民主更富活力。曾經的世界,我不想再做評價,但至少在這里,我是一個堅定的獨裁主義者……」

「我的隊伍,只有我能說了算!」

夜色已深。

大部分人已經進入夢鄉,惟有沈奕還在電腦前研究著黑螞蟻們。

「沈奕大哥。」有人輕聲叫他。

回頭看去,原來是參謀。

他正坐在自己的玩偶士兵上。

「嘿,怎麼還沒睡?」

「在想些事情,睡不著,所以想來問問你。」

沈奕抱住參謀,把他放進車里,隨手打開一瓶啤酒送到他手上︰「什麼事?」

「你說……神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他們神秘,而不是因為他們無所不能?」

沈奕點點頭︰「這只是我的看法。我不是心理學家,無法用科學和專業的說法來描述人類心理活動,但是我知道,偶像之所以是偶像,是因為你離他很遙遠。孩子不會崇拜父母,是因為他離他們很近。一切偉大皆產生于距離,惟因為不了解,才因而神聖。神之所以值得人崇拜,就是因為他比一切偶像都更遙遠,只存在于心中……」

說著,他指指自己的心︰「所以對神靈的崇拜,在我看來,也不過就是一種對未知的崇拜罷了。」

參謀的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是這樣……」

沈奕有些驚訝︰「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參謀想了想說︰「還記得我跟你說過,血腥都市以前不叫血腥都市嗎?」

沈奕一呆,點點頭︰「是的我知道。」

「在西區,有一個傳言。說血腥都市並不是沒有主人的。事實上它有主人,只不過這里的主人非常神秘,從不出現。」

沈奕心中一驚,不由想到了空間管理者。

參謀繼續道︰「我曾經很好奇,如果血腥都市真有主人,那麼他一定就是神。因為只有神才能創造這樣偉大的世界。可為什麼神靈從不現身呢?」

他看看沈奕︰「您給了我答案。」

沈奕只覺得心頭一股涼意升起︰「你的意思是……」

「那是一種控制的手段。就象你說的那樣,因為神秘而產生敬畏,使我們對其拜服。單純的強大並不能讓我們畏懼,更不能讓我們俯首帖耳。世界歷史上幾千年對抗*的戰爭從未停止過,人類從來不缺乏在黑暗中反抗強權的勇氣……」

沈奕點了點頭︰「所以單純的壓迫並無意義,創造合適的氛圍才更重要……這里曾經沒有血腥都市,只有死亡營地。」

參謀也繼續︰「後來都市出現了,創造它的人卻從未出現過。」

沈奕接口︰「也許不是他不存在。」

參謀續接︰「而是因為他不出現比出現更好。」

「他給予我們一個適合生存的環境……血腥都市。」

「他給予我們一個通往自由的希望……通天聖塔。」

「然後我們象狗一樣听命,服從……」

「直到成為慣性……」

「再不知抵抗……」

「即便我們擁有了強大的力量……」

「我們也依然只知順從……」

兩個人同時說道︰「因其神秘而偉大,因其偉大而使我們虔誠。」

他們彼此對望,心中同時升起駭然之意。

好一會,參謀低聲說︰「那塊史碑的名字,叫作第三紀。如果有時間,請沈奕大哥你一定要過去看看。」

沈奕仰望蒼空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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