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弛柏面容不變，神情平靜地看著沈奕。
他說︰「怎麼發現的？」
這句話出口，其實已經代表了承認沈奕的指責，只是他既不驚慌，也不憤怒，更不惶恐，只是平靜問道。
沈奕用英語回答︰「第一次你出現的時候，我就感覺有些奇怪。你們中沒有天堂之子，又是怎麼知道有人用指令牌指定修改任務世界？」
「就不能是別人告訴我們的嗎？這年頭，誰還沒幾個朋友。」衛弛柏聳聳肩。
「所以我當時也不能肯定，不過到後來，你們的一些行為與選擇，就讓我不能不懷疑了。」
衛弛柏皺皺眉頭︰「我不認為我有露出什麼馬腳。」
沈奕搖了搖頭︰「你們的行為確沒有出什麼差錯，但這不代表就沒有漏洞，事實上，戰略目的不同，本身就是最大的問題。」
說到這，沈奕嘆了口氣︰「作為冒險者，在任務世界中獲得最大利益，永遠是我們不二的追求。這趟進入這里的，一共只有三支隊伍，其中天使聖戰因為避忌我們，最終選擇了走隱藏路線，對他們來說，這是一種無奈的放棄，可即使如此，他們也還是派了至少一個人到李逍遙這里踫踫運氣。」
衛弛柏有點明白沈奕的意思了，他說︰「我也來了。」
沈奕搖搖頭︰「那不夠。你最大的問題就在于你是以知道我們的背景前提下進入的。我沈奕不是自大的人，但自問現在的名聲，也不是隨便哪個四難度的冒險者可以輕易無視的。我敢一個人去漁港，不僅僅是因為我有足夠的自信，也是因為我有足夠多的團隊集結令。但是我不知道你衛老大憑什麼這麼自信，只一個人就跑去漁港，難道你事先就知道我會一個人去那兒？還是你認為以你一人之力足以打敗我整個斷刃隊？」
衛弛柏面色變了變。
沈奕已說道︰「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和我們爭，對嗎？表面上看李逍遙你也爭，趙靈兒你也爭，林月如你也爭，劉晉元你也爭，但實際上，除了一個劉晉元外，其他所有人你都沒真正爭過，甚至劉晉元也是我們主動放棄。這不是因為你實力太差腦袋太笨，而是因為你壓根沒盡全力。你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一種姿態，或者說，至少別讓我那麼輕松就掌握劇情主角。從一開始，你就已經決定了以尾隨的姿態來對待這場任務，我說得沒錯吧？因為你進這世界的任務就不是在任務中撈好處，而是觀察我們，接近我們！」
戰略目的不同，所采取的做法自然也會有所不同。
荒原勇士的確沒有出過什麼紕漏，但他們在利益爭奪上的「消極」，還有對斷刃隊行為的好奇，各種不著痕跡的探詢，依然暴露了他們的「別有用心」。
這一用心與能力無關，就象是世上的間諜無論怎樣高明，「接近目標」這一基本行為都是無可避免的。
而戰略目的不同使得荒原勇士對利益追求的熱情下降，也就無可避免的存在。
盡管衛弛柏一再試圖表現出對利益的「渴求」，但如果仔細回想，就會發現他從未有過「不成交便散伙」的舉動，他只是在合作這一基本前提上提出自己的利益索求。
不過僅靠這些，還不能說明荒原勇士就一定別有用心，沒準人家就是生性豪爽，不計較蠅頭小利呢？
但是在另一件事上，沈奕卻是不能不疑心了。
那就是荒原勇士從來沒有表現出過對煉獄教派的擔憂。
這是一個極為重要的破綻。
不管煉獄教派在沈奕手里吃了多少虧，他們都依然是一個實力龐大的冒險者組織，不是隨便哪一個冒險者小隊伍就能抗衡的。即便是沈奕在面對煉獄教派時都必須小心翼翼，他衛弛柏憑什麼就這樣毫無顧忌地和煉獄教派作對？
只為了沈奕「施舍」給他的一點小利？
一個衛弛柏不怕也就罷了，為什麼整個荒原勇士隊都從未將煉獄教派放在心上？
這個事就不正常了。
對此沈奕解釋︰「不怕煉獄教派，我想來想去只有三個理由。一你們從來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不過看起來你們不是這樣的人，否則也不用擔憂任務失敗的後果了。二是你們有足夠的底氣可以不怕他們，這個底氣顯然不是來自你們自己……」
屠倩倩冷笑︰「第三點應該就是，我們自己就是煉獄教派的人，對嗎？煉獄教派教徒眾多，雖然以西區為主，但東區同樣不乏信徒。」
沈奕點點頭︰「事實上我一開始的確是這麼認為的。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一個明面上吸引我們的注意，一個暗地里以朋友身份接近我們，尋找合適的下手良機。」
誰說煉獄教派就只有示敵以弱的戰術？他們同樣可以示偽形真，暗中接近，伺機刺殺。
敵我之道可不遵循循序漸進的原則，如果真能派一支隊伍偽裝靠近，在沈奕他們挑戰魔神時突然下手，這窩里反將會是極為致命的。
「那後來為什麼改變看法了？」衛弛柏笑問︰「因為石魁杰他們在尚書府一戰中沒有對你下手？」
沈奕搖搖頭︰「欲成大事，舍棄小卒，又有什麼好稀奇的。我絕不會因為你們沒在尚書府對我下手就信任你們。真正讓我相信你們不是煉獄教派中人的，是她……還有剛才的那場戰斗。」
他突然一指屠倩倩︰「當我放棄溫柔離開時，屠倩倩朝我大發雷霆，我看得出來，那個時候她是真的很憤怒我拋棄戰友的行為。如果你們真是煉獄教派的人，不會這樣。而在之前突擊戰中，只要你們突然反水，阻止溫柔他們使用團隊集結令……我還是有很大可能死在亂軍中的。」
沈奕沒說下去，但話里話外卻是透漏出一絲自傲，只要煉獄教派不是傻子，自會明白，殺死沈奕，就等于消滅了斷刃隊，余者再不足慮。
衛弛柏點點頭︰「所以你知道，我們雖然的確是故意接近你們，但至少不是敵人。」
沈奕笑了︰「沒錯，所以我想來想去，就只有第二個理由，就是你們有充足的，不怕煉獄教派的理由。唔，如果是龍盟的人，不應該采用這種方式，畢竟無雪已經試探過了，孤傲和我也比較熟。那麼……你們是萬象宮，還是喋血軍團的人？」
衛弛柏傲然抬頭︰「看來你也有猜錯的時候。」
「恩？」沈奕一楞︰「難道兩個都不是，難道你們是龍盟的人？」
衛弛柏已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喋血軍團，鐵血第二團團長，衛弛柏。」
孫瑩推開洪浪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大斧，瞪了沈奕一眼︰「龍盟天香堂孫玉，原名孫瑩。」
沈奕愕然︰「原來是龍盟天香堂堂主，怎麼你們……」
伽利略已站了出來︰「萬象宮，婆娑堂，黎猜。」
「萬象宮？」沈奕更吃驚了︰「你是泰國人？」
伽利略笑笑︰「中泰混血。」
「怪不得你中國人冒充得這麼好。」
沈奕苦笑，將槍收了回去，看看屠倩倩，屠倩倩哼了一聲︰「龍盟，屠倩倩是本名，不過外面都叫我鬼羅剎。」
「原來是羅剎女到了！」金剛洪浪幾個肅然起敬，龍盟的羅剎女在都市也算是頗有名氣的，沒想到竟然就是屠倩倩。
「那你們呢？」沈奕看看石魁杰，蘇恩和葉紀光。
石魁杰因為在尚書府和沈奕接觸較多的緣故，兩人相處還算不錯，故而笑道︰「蘇恩是弗雷德姆教派，他和楚升認識，紀光是消息聯盟的人，至于我，大家都叫我石敢當，也是龍盟的。」
「原來是龍盟石敢當。」這才輪到周宜羽驚訝了︰「我听說過你，听說你是都市最好的肉盾之一，就算是一座山壓下來，你也能把它抗起。」
石魁杰卻是連忙搖手︰「都是吹噓而已，這年頭，誰還不會吹幾句啊，我真沒那麼大本事。」
衛弛柏已笑道︰「魁杰，你對沈老大他們就不用玩這套虛而實之的把戲了吧。不瞞你們說，魁杰的確是非常出色的堅壁武士，只不過他這個堅壁武士和別人有些不同。別人防守主要靠防御類技能或盔甲，他的最強大防御手段卻是功法。」
「功法？」眾人一楞。
衛弛柏已笑道︰「沒錯，魁杰的永恆堅壁是一種非常特殊的防御功法，使用初期並不強，但是能在戰斗中逐漸提升針對一類特定傷害的防御能力，最大提升幅度為百分之八十的傷害削弱。」
百分之八十傷害削弱，這種程度的傷害削弱，再考慮自體防御力和其他防御手段，基本上就可以宣布對方攻擊無效了。
不過石魁杰的永恆堅壁問題也就在這兒，那就是他需要有足夠的時間去吸收和適應對方的攻擊，每當承受對方一次同類攻擊時，就會提升百分之一的傷害削弱，持續時間為二十分鐘。
換句話說，從百分之一開始提升，只有承受到八十次攻擊，才能達到最大削弱效果。
因此石魁杰這個肉盾卻是與別的肉盾不同，總是極為低調，務求對方小看自己，在騙取對方足夠多的同類攻擊後，才會真正發威。
他的石敢當之名，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樹立起來的。
荒原勇士七人，竟然分別是來自喋血軍團，萬象宮，龍盟，消息聯盟以及弗雷德姆教派等五大組織，這實在是令人大感驚訝。
「這麼說你們這趟過來，是五大組織聯合派你們來的？」周宜羽終于反應過來。
衛弛柏笑著點點頭︰「沒錯，荒原勇士隊本就是一個空隊，除了我，根本沒有正式隊員，是各大組織為了一些特殊目的而故意建立的，每當需要時，就會擠進各類形形色色的人。所以荒原勇士隊是真的，我也是真的，甚至隊員也真的，只有來歷是假的。」
「可為什麼……為什麼你們要跑到這里……」洪浪不解。
沈奕卻已經打斷洪浪的話︰「還用問嗎？煉獄教派吃癟了，不死鳥一族被焚盡，實力大受影響。這對任何一個大組織而言，都是分肉的機會。那些大的組織想擴張實力，小的教派也想趁勢而起，中間再有人穿針引線……」
他看向葉紀光，葉紀光笑笑︰「各大組織都想從我們這兒得到關于你們和煉獄教派更進一步的事，可有些事我們也查不出來，所以就安排了一次聯合行動，跟隨你們進入這次任務世界。正好都市中有些人的友誼本來就是跨區域的，比如你和薇娜，也比如我們。」
葉紀光和衛弛柏等人本來就有相當莫逆的交情，說是一隊之人，到也不算錯。
「看來你們打听到的還真不少。」听到薇娜這個詞，沈奕笑笑︰「那你們還想知道什麼？」
葉紀光回答︰「當然是看看煉獄教派還有沒有什麼不太好對付的後手，以及是否可以借你的手，消弭這種可能產生的不利影響……確切的說，就是看看是否到了已經值得發動戰爭的時候。」
一句話，已道盡背後無盡黑暗。
當煉獄教派勢大時，他們橫行霸道無人敢問，但當他們表現出衰落的跡象時，各地虎狼便都趁勢而上，尋覓著可以吞下這個龐然大物的機會。
對沈奕的接觸，不過是其中的一個方面，而龍盟在這件事上出人最多，估計用心也最大，顯然和之前無雪的死，也有極大關連。
衛弛柏也接口道︰「當然，也有試探一下你對我們幾個組織的態度是怎麼樣的意思，看看有沒有加入我們的意願。不管怎麼說，能讓煉獄教派吃這麼大虧的人，拉攏一下總是值得的。」
「如果我不識抬舉，甚至反過來有什麼不好的想法，那必要時也會順便做了我，對吧？」沈奕反問。
衛弛柏笑而不答。
有些事盡在不言中，就不必多問了，不過這種情況幾率不大，無論沈奕或衛弛柏，都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
沈奕已悠然說道︰「能被派來監視我，甚至必要時干掉我的人，想來總不會是無能之輩，那麼現在，應該可以拿出所有實力來對付鎮獄明王了吧？」
「如果你還有更好的計劃。」
「當然。」沈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