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夢 (二十五)

月兒輕聲說︰「在樓上。張媽和秋薇姐姐都在。」

「睡午覺了?」靜漪一邊把手套摘了,一邊問。

月兒搖頭,道︰「不肯睡……也不肯吃東西。」

靜漪站下,回頭看了陶驤一眼。陶驤听了這話也皺了下眉。她問道︰「說什麼、要什麼沒有?」

陶驤解著扣子,月兌了外衣,搭在沙發背上,听月兒回話︰「沒有。少女乃女乃,老姑太太那邊搖電話來,說是等下要過來的。妲」

靜漪點著頭,陶驤同她一起上樓。張媽從房里出來,看到他們回來了,壓低聲音施禮道︰「少爺和少女乃女乃可回來了,孫少爺不吃不喝不說話,大半天了。怎麼哄都不成。」

靜漪就有點著急,問道︰「就一直這樣?禾」

她問著就想推門進去,被陶驤一把拉住了胳膊。

陶驤問道︰「還有誰在跟前兒?看媽呢?」

張媽搖頭,道︰「是太太那邊的齊媽帶人送來的。沒見著其他人。」

靜漪听著這話,不由得心頭火起。看樣子譚園的人都被禁足了,也未必不是因為想封口。可是麒麟這麼小,又是這麼敏感的孩子,沒有他熟悉的人跟著,怎麼行呢?她皺著眉,讓張媽退下,看了陶驤道︰「麒麟再有個好歹,事情才是不好收拾呢。」

陶驤見她面上薄怒,推門輕聲道︰「先看看麟兒。」

靜漪被他這一句話提醒,眼下當真最重要的是麒麟兒,跟著進了門。秋薇見他們回來,悄悄過來,指了指在榻上坐著的麒麟兒,輕聲說︰「就這麼坐了好幾個時辰了。」

靜漪一看,麒麟兒低著頭坐在榻上,面前小幾上,是她平時閑來無事打棋譜的棋盤棋子,他正把一顆顆的黑白子往棋盤上擺著。看著沒什麼規律,好像就是特為地要找點兒事兒干一樣……小身子縮著,比平日里都小了一個碼子似的。靜漪快走過去,輕聲叫著「麟兒」,就蹲在了腳踏上,恰好平視麒麟兒。麒麟兒把手里的棋子丟下,轉臉看著靜漪,好一會兒,才小聲叫她。

「小嬸嬸。」聲音細細的,直鑽進靜漪心里來了似的,讓人心慌。

靜漪微笑著,模模他的臉,問︰「我怎麼听著說你不吃東西?餓不餓?」

麒麟兒搖頭,直勾勾地看著她。

「你不餓,小嬸可餓了。小嬸今天早起就出門,忙了大半天,到這會兒還沒吃東西呢……麟兒下去陪小嬸吃點兒好不好?」靜漪牽著麒麟兒的手。麒麟兒看著她就是不說話,小手有點涼。靜漪不由得心里都有點發涼,茫然間便不知所措起來。背後一聲輕咳,她才想起來陶驤在這里,一回頭剛要開口,就見他已經過來,手臂一伸,就把麒麟兒拉了起來,讓他站在榻上,問︰「為什麼不吃東西?」

「牧之……」靜漪起身,拉了他的衣袖。她听著陶驤的語氣有些生硬。

陶驤卻不理她,掐了腰,看著麒麟兒,說︰「你爹爹病著,你娘也病著,你再不吃東西,若病了,你小嬸嬸就要被太女乃女乃和女乃女乃罵了,知道嗎?」

「哎!」靜漪不想陶驤對麒麟兒這麼說,回頭背著麒麟兒瞪了他一眼,悄沒聲兒地說了句「你別添亂行不行」。不想陶驤仍是沒理她,反而揉了揉麒麟兒的腦袋,說︰「男子漢大丈夫,動不動拿不吃飯為難人,這算什麼?」

靜漪看了麒麟兒,見他抿了抿嘴,望著陶驤,似是態度有松動的跡象,便忍著不出聲,看陶驤怎麼應付。

「那日你跟七叔怎麼說的?說日後要學七叔,帶兵打仗,是不是?不吃飯,長不高,七叔可不要你。」陶驤皺著眉說。

靜漪就見麒麟兒听著,大眼楮里汪著淚,吧嗒吧嗒開始往下落,還是抿著嘴不出聲。她簡直也要掉眼淚了,陶驤卻不為所動。

「不許哭。不想吃飯可以不吃。回頭餓了,絕沒有大半夜的折騰的上上下下就伺候你一個的事兒。明白嗎?」陶驤問。

靜漪拉了他一把,說︰「行了,你去忙你的好了……去吧,不是外面還有事找你?岑參謀等你半天了……」

她說著回身給麒麟兒擦眼淚。麒麟兒看著她,啜泣著自己抹著腮上的淚痕。忽然間就摟了她的脖子,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大哭起來。他哭的靜漪心慌,一邊抱起來拍著哄著,一邊瞪了陶驤。

陶驤不在意似的,果真出了房門,吩咐張媽給預備點兒吃的。

靜漪只顧著哄麒麟兒,沒留意陶驤已經出去了。待麒麟兒不哭了,她才松口氣。麒麟兒哭過一場,小臉通紅,情緒卻好像好了些,靜漪牽著他去洗臉,他乖乖听從。

就是這樣听話,靜漪越加覺得心疼。

給他擦臉的工夫,听他問︰「小嬸嬸,爹爹和娘是不是死了?」

靜漪心驚,忙說︰「沒有的事!爹爹病了,過幾天就會好的。麟兒不要瞎想,知道麼?」

「那我娘呢?」麒麟兒小臉對著靜漪,烏溜溜的眼楮望著她。

對著這樣一雙眼楮,靜漪明知自己不該撒謊,可還是說︰「麟兒知道吧,有的病,生了怕過給人……你娘最疼你,她自個兒生病,都沒有你生病讓她難受,知道嗎?」

麒麟兒看著她,沒搖頭,也沒點頭。

靜漪正在想自己還要怎麼編造謊話,麒麟兒卻拽住了她的袖子。靜漪一口氣松下來,簡直要狠狠地去抱麒麟兒了……可是她忍住了,若無其事地牽著他的手出來。果然下樓時張媽已經預備好了。靜漪給麒麟兒圍了餐巾,自己坐在一旁看著他。

「小嬸嬸,你不是餓了?」麒麟兒拿了勺子,看她不動,問道。

「啊……」靜漪看著自己面前擺著的糕點,正犯愁肚子里沒有地方可塞,就听外面有說話聲,是陶因澤姐妹來了。她忙趁機囑咐麒麟兒先吃著,自己迎出去。出了餐廳先看到陶驤那似笑非笑的樣子,不由得來氣。「有你那般對待孩子的麼?」

陶驤點了煙,還沒抽,被靜漪伸手奪了,便說︰「不哭一哭,憋著,這會兒肯吃飯麼?」

靜漪捻滅了煙,輕聲說︰「那也不成。麟兒敏感的很。我怕他是知道些什麼……說不定是受了驚嚇。」

陶驤沉默,說︰「你多費心。大哥好些,自然是接回去的。」

靜漪听他這麼說,沒的覺得心里陣陣發冷。雖說一早也就料到了結果,但事到臨頭仍然心驚。陶驤看她,她低聲問︰「沒有……余地?」

她也看陶驤,已經听到陶因清那清脆的嗓音,月兒在請老姑太太仔細腳下,她看著陶驤等他回答她。

陶驤卻沒有說話,從他的臉上,她也看不出什麼來,只是听他說︰「我有事出門去。晚上不回來吃,你就帶著麟兒自個兒用吧。」

她點點頭,忙轉身往門口走去,叫著姑女乃女乃,聲音已經不見憂郁似的。陶驤看了眼被她捻滅的香煙,稍停了一會兒才跟著過去,與姑女乃女乃們說了會兒話,也就帶人出門了。等他走了,麒麟兒也吃完了飯,過來同靜漪在一處,和姑女乃女乃們說話。

姑女乃女乃們說是來游水,此時游泳池里水溫恰好。她們來了,卻並不著急去,坐著同靜漪說話,然而總是關注著緊靠著靜漪的麒麟兒的。

陶因澤終于忍不住道︰「麟兒,大熱的天兒,你總粘著你小嬸嬸。過來,給太姑女乃女乃捏捏肩。」

麒麟兒平時總樂呵呵地就去了,今天卻懶懶的。

陶因澤卻也不怪他,和麒麟兒說了會兒話,陶因清要去游水,便帶了麒麟兒去了。

靜漪陪著陶因澤到後院去,等她們下了水,便坐在泳池邊。望著在水邊同陶因潤嬉戲的麒麟兒,靜漪囑咐月兒過去貼身照顧麒麟兒。

「麟兒怕水。」她見陶因澤看了她,解釋道。

陶因澤點點頭,說︰「那一年他落水,便有些蹊蹺。她一向謹慎,恪守婦道。讓人查了查,並無證據。想著或不至于如此不堪。盼她縱有外心,麟兒總是她親生的,也能讓她懸崖勒馬。若當時不是一念之差,怕也不見得有今日……麟兒由你帶,或者由他祖母帶,都是很好的。」

靜漪看著碧波蕩漾的泳池中游水的陶因潤姐妹,望著她們倆的麒麟兒,瘦小的身影顯得很孤單,輕聲說︰「話雖如此,姑女乃女乃,可誰能代替了親娘呢?」

陶因澤看了她,將水煙袋放在小桌子上,說︰「這也是他的命。」

靜漪不語。

心里像被塞了冰塊……

晚飯時陶驤果然沒有回來,靜漪留姑女乃女乃們在這里用飯,送她們走了,才帶麒麟兒上去洗澡。麒麟兒看上去是累的很了,乖乖的听著靜漪的話,讓他洗澡,他就去了。靜漪讓張媽進去,自己守在外頭。過不一會兒,听著里面張媽叫她,她進去,張媽說︰「少女乃女乃,孫少爺發燒了。」

靜漪過來,一模麒麟兒的額頭,果然燙手。

今日更畢,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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