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卷的西風，荒涼的大地，前進的車隊。
石鐵心看著半荒漠化的土地，目光微微波動。
這里看上去，竟已經和火星風貌有些相似。
沒想到美麗的藍色星球，也有這樣的一天。
這一切到底從何而起,因何而來？到底是誰造成了這般現狀，又該如何扭轉一切、改變一切？這些疑惑，或許可以從旁邊的女隊長身上，獲得初步的答案。
「首先，你叫什麼名字？」
女隊長知無不言︰「宮羽蝶。」
「你隸屬于什麼組織？」
女隊長言無不盡︰「洪流。」
「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女隊長本能的挺起胸膛，眼中亮起了堅定而自豪的光茫︰「因為我們立志于成為清洗世界的洪流,把一切該毀滅的都毀滅，讓一切應重生的都重生。」
「瘡痍之地洪流過，向死而生煥新春！」
石鐵心記了一筆,然後繼續問︰
「你們的敵人是誰？」
「天羅。」
「天羅？！」老六忍不住說道︰「天羅不是個游戲公司嗎？！」而後他神色變幻，片刻後目光變得陰沉︰「確實有可能是天羅，我早該懷疑是它！」
石鐵心又記一筆，對宮羽蝶繼續問道︰
「天羅是什麼？」
「一家公司，一群財閥，一幫政客，一片附庸，一個龐大的軍事經濟政治實體。」
「天羅做了什麼？」
「它……」宮羽蝶的眼中流露出刻骨的憎恨︰「毀滅了世界。」
大的要來了！
石鐵心打起精神繼續問話︰「據我所知天羅是個游戲公司。」
宮羽蝶︰「它只是偽裝成游戲公司而已！」
石某人︰「從頭說」
宮羽蝶︰「事情還要從十一年前說起。」
「十一年前，也就是2022年，天羅公司成立。時年正值流行病盛行、電子市場崩壞、國際環境動蕩，經濟運行低迷，整個世界都需要一劑強心針。天羅公司的成立，並沒有引起太多的關注。它雖然立刻宣布將推出一款劃時代的產品，但沒有多少人在意，只當它是斂財騙投資。」
「可沒想到，天羅公司的產品並沒有局限于PPT畫大餅，而是緊鑼密鼓的開始了宣發。從媒體吹風會,到華爾街展示會,再到後面的諸多技術曝光、名人背書，它的聲勢很快就高漲了起來。」
「很快，天羅公司宣布已經可以將產品商用化。他們邀請媒體進行搶先體驗，所有體驗過的媒體全都開始狂吹，認為天羅將給整個世界開啟全新的時代。平果股價暴跌，天羅股價暴漲，整個世界都在翹首以盼。」
「2022年12月25日，天羅公司正式發售自己的全息登入設備，並且在十年前的元旦，也就是2023年1月1日這天，準時開啟了他們的沉浸式全息游戲——」
「源宇宙。」
石鐵心︰「源宇宙是什麼？」
未等宮羽蝶回答，老六已經開口了︰「就是我們玩的那個網游——我是說虛擬世界里面又套皮一層的那個網游。」
「關于這件事，我的印象太深刻了。」
「2023年，我二十歲，還沒有大學畢業。因為我平素聰明勤奮、喜好創業，二十歲時就已經積攢了些許家底，斥資買下了源宇宙的登陸倉，讓我的同學們好一陣羨慕。也就是從源宇宙開始，我走上了職業電競的道路,並因之登頂世界。」
「可我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缸中之腦的？」
「天羅又是怎麼毀滅世界的？」
石鐵心轉述詢問。
宮羽蝶冷哼一聲,恨聲答道︰「2025年，4月，1日。」
「這個日期，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那一年，天羅已經是市值第一的公司。經過了兩年的宣發出售，源宇宙已經火到無人不知。那個時候的天羅看起來甚至很良心，而且隨著工藝迭代升級，虛擬倉的價格一降再將，甚至比曾經的主流手機還便宜，讓每個人都能輕松承受。」
「加上傳染病大流行的大環境下，整個社會急需一種便捷高效的線上社交、學習和工作形式。源宇宙憑借其出色的擬真性和超強的社交性，很快風靡世界，走進了千家萬戶。」
「最關鍵的是，天羅公司在游戲內實行18+分級模式。源宇宙的全息體感小片兒讓每一個人都大呼過癮，大大的推動了源宇宙的普及。」
石某人︰「小片兒還成最大推手了？」
宮羽蝶︰「你可不要小瞧小片兒的威力。你想想，相比于現實中各種瑕疵、各種難纏、各種不知道自己該吃幾碗干飯的男男女女，虛擬的男神女神實在太棒了。」
「長相完美，千依百順，而且身體感受還一樣不缺，那些不想結婚的社恐死宅根本不可能抵擋的了，紛紛和虛擬人物談起了戀愛。」
石某人虛眼瞟著老六︰「你這麼一說，還真是很有道理！」
老六老臉一紅，尷尬的直咳嗽。
宮羽蝶繼續說道︰「種種因素疊加之下，虛擬倉根本不愁賣，造多少賣多少。2025年第一季度，天羅虛擬倉的裝機量，已經超過了四十億。」
「那個時候，每個人都在為著社會的發展、科技的進步而歡欣鼓舞。」
「可就在那一年的4月1日，天羅公司忽然亮出了獠牙，把整個世界推下了深淵，困入了虛幻的牢籠里。」
石鐵心︰「天羅做了什麼？」
宮羽蝶︰「天羅讓所有人，再也無法下線。」
老六搜索著記憶、皺著眉︰「可我怎麼記得我是正常下線……等等，難道說！」
宮羽蝶冷笑著︰「天羅在游戲世界外，套皮了一個全擬真的虛擬世界。源宇宙游戲是半卡通渲染風格，而新的虛擬世界則是全寫實渲染風格。人們從游戲中‘退出’時，實際上並沒有真的退出，而是進入了這個套皮世界里。」
「套皮世界的一切都與真實世界幾乎無二，所以人們就理所當然的以為自己回到了真實世界，可實際上，所有人都被囚禁了。」
石鐵心交疊雙手撐著下巴，思索著宮羽蝶的話。
技術上來講，這種效果很難憑借技術手段實現。
因為全擬真實在是太難了。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慣，每一個不同的習慣都會產生不同的痕跡。即便是流水線上制造的完全相同的兩輛車，車主也會在短暫的觀察後，準確的看出哪個是自己的、哪個是別人的。
大多數人使用虛擬倉的場景都是家庭，想要完全擬真，就要對每一個家庭精準還原。牆上拍死的蚊子，蚊帳殘留的灰塵，餐桌未擦的飯渣，壁紙斑駁的劃痕，所有這些毫不起眼的細節都得完美還原。
否則，當不起眼的細節差別多到一定地步的時候，自然會讓人感到虛假，進而產生警惕和恐懼。
如果是用心術，倒是能夠比較方便的做到。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受術著自己去腦補這些細節。受術者被調取自己的記憶渲染場景，又拿著場景和自己的記憶去對比，當然是怎麼查都查不出異樣。
但信息技術又該如何實現這一點呢？
石某人暫時想不到。
他只能問了老六一句︰「你當時有察覺到什麼不妥嗎？」
老六眯起眼︰「直到現在去回憶，我仍未發現不妥之處。」
「厲害的技術。」石鐵心暫時放下對技術的鑽研，繼續問道︰「然後呢，天羅又做了什麼？」
「屠殺。」宮羽蝶的聲音中蕩漾起血腥的漣漪︰「無情的，超大規模的，屠殺。」
「當時，天羅的行動分為三個方向。」
「首先，在發達區域，那些因為各種原因拒絕天羅、拒絕源宇宙、拒絕沉入虛擬世界的人，天羅專門組織人手展開捕殺。那些由于年齡過大、過小，無法登入源宇宙的人，天羅也全部抓走，統一安排。」
宮羽蝶抬起義肢撩了撩頭發，聲音沉痛︰「我就是沒有登入源宇宙的人之一，長久的戰斗損傷讓我漸漸非人，但我多少還保留了部分身為人類的肢體。」
石鐵心點頭。
在他的天眼中，這姑娘已有超過68%的部分進行了機械改造，但比起老六，確實還保留了更多生物組織。
宮羽蝶繼續說道︰「其次，對于那些登入虛擬世界的人，則開始了大規模的斷頭行動。」
石鐵心︰「斷頭行動？」
「就是讓登錄者在全部感官都被欺騙的情況下，于無知無覺中被砍頭、剝皮、挖眼、拔舌、碎骨，大腦之外全截肢。」
老六立刻模了模自己的脖子，目光陰沉。
宮羽蝶指著後面︰「隊伍里有不少人就是這種情況，除了大腦以外全都是機械體。相比于我，他們更便于戰斗、更容易存活，致命弱點更少。但缺點是，他們的心靈更脆弱，自我認知容易被模糊，更容易悲觀崩潰、自我厭棄。」
石某人再瞟老六︰「悲觀崩潰、自我厭棄這一點，我也深表同感。」
老六一胳膊肘捅到石某人肋骨上︰「滾蛋！」
宮羽蝶︰「第三個方面，則是在經濟欠發達地區。那些地方人口眾多，但信息不暢。天羅的行動保持了高度的信息靜默，欠發達地區的人甚至沒收到什麼風聲。」
「天羅將那些地區分割炮制，該做生意做生意，該賣產品賣產品。等登陸倉的普及率高到一定程度後，再重復之前的操作。如此層層推進，截止到2025年底，天羅便基本完成了對整個世界的‘虛擬奴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