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僧塵涯站在鋪子外面,很客氣的問了正在打掃的大犬一句︰「請問,你是不是鼻子最靈的那個?」
語氣和善,毫無敵意。
但大犬卻在一瞬間繃緊了全身的肌肉,身形向後一退的時候那雙帶鋼刺的手套在袖口里滑出來,順勢戴在手上。這動作已經快極,但大犬卻也知道如果門外的人想直接殺他,只怕他根本做不出什麼反應。他靠著樓梯口,沒回頭對樓上喊了一句︰「快走,別下來。」
塵涯微微搖頭,微笑道︰「大隋號稱禮儀之邦,哪有開門不迎客的道理?既然我已經來了,主人家自然要以禮相待。且……恕我直言,以你這樣的修為也護不住你的同伴。我很真誠的勸你一句,若是你和你的同伴聯手一搏,未見得就不能撐到救兵來。可你讓她們走,難道你自己不怕死?」
就在這話才說完的時候,二樓拐角處,沐小腰扶著沉傾扇出現在那里。
「我下去」
沐小腰說了三個字,準備下樓。
沉傾扇搖了搖頭,臉色蒼白的讓人心疼。
「劍來」
她說了兩個字,然後那柄無鞘的長劍就好像通靈一般從桌子上飛了起來,落入沉傾扇的手里。她站在樓梯口,看了大犬一眼說道︰「你也上來。」
大犬剛要拒絕,就听到沉傾扇自負孤傲的聲音︰「哪怕我受了傷,遇敵的時候也輪不到你們兩個出手。那十二年來一直如此,在我死之前還會如此。」
即便重傷,沉傾扇依然驕傲。
「愚昧」
塵涯在門口惋惜道︰「以你的資質本可有大成大就,奈何太過愚昧自己走錯了路。本以為你是這些人中最聰明的一個,現在看來是我高估你了。今日你若是強行運轉內勁,不需我殺你,你必死無疑。」
沉傾扇臉色一變,似乎從那人話里听出了什麼。
「你也很愚昧。」
就在這個時候,黑暗深處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
「有人進了大隋帝都卻不守大隋的規矩,本以為是何方大賢到了,原來也不過是不敢光明磊落行事只敢在夜晚出來的一只小鬼。難道你真以為自己修為不俗,大隋帝都中就沒人能制的住你?」
話音由遠而近,頃刻間就到了街對面。
塵涯緩緩回身,看著對面出現的男人臉色緩緩變得的凝重起來。
「原來你們設了局在等我。」
他沉默了片刻之後,臉色又緩和了下來。看著對面那個負手而立的中年男人,塵涯的視線在那個人身上的飛魚袍上停留了片刻。在很久之前他就听說過大隋大內侍衛處中高手如雲,是大隋帝都中很恐怖的一個衙門。
「你是姓羅還是姓候?」
他問。
羅蔚然笑了笑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是你自己走過來,還是我過去拿住你?」
「這個局真的不漂亮。」
塵涯微笑著說道︰「大內侍衛處的人原來也不過如此,沒有本事自己尋到我,就準備用犧牲幾個人的性命為代價引我出來,透著一股子惡心的腥臭味。而且哪怕我自己走進了你布置的這個局,你還是沒有贏。」
他微微昂起下頜說道︰「我想來,便來了。我想去,便能去……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相貌,我現在扭身就走,明日與你面對面站著你也不知曉是我。說起來……你不覺得自己很失敗?」
羅蔚然確實看不清對面那白衣男子的面貌。
「沒關系」
他往前邁了一步,看著塵涯說道︰「我會把你的臉看清楚,只需打破你的偽裝就是了。」
「哪里有偽裝?」
塵涯語氣平淡的說道︰「本來就如此,你又能看破什麼?」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緩緩抬起雙手。一手指著羅蔚然,一手指著屋子里面全神戒備的大犬︰「大隋的人都帶著一種令人厭惡的自負,你若是不自持身份帶上幾百飛魚袍將這里四下圍住,或許我真的沒有辦法贏。但你相信自己的修為,所以你自己來了……自信是好事,可太過自信,往往會摔的很疼。」
「劍」
他說了一個字。
幾乎是一瞬間,兩道肉眼可見的幾乎實質化的劍芒分別從的左右手激射而出。這兩道劍芒之快超乎想象,他手掌周圍的空氣被劍氣激蕩出一圈波紋隨即猛的往四周蕩了出去,下一秒,那兩道劍芒已經同時到了大犬和羅蔚然身前。
叮的一聲脆響,那道激射至羅蔚然身前的劍芒被他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夾住。手指和劍芒相踫,發出來的聲音如同兵器相交一樣。在他的手指里,那條被縛住的劍芒似乎不甘心屈服,如同活物一般掙扎著。看起來,那劍芒就像是一條奇毒的小蛇在他手指間來回扭動盤繞似的。
羅蔚然臉色微微一變,手指猛然變成了淡金色。
的一聲,那劍芒被他兩指絞斷。
再看時,那白衣男子已經如一朵白雲似的飄出去很遠。羅蔚然冷哼了一聲,身形一展追了出去。
鋪子里
大犬緩緩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臉色一白,然後身子緩緩的倒了下去。
……
……
方解站在床邊大口的喘息著,他一路疾馳回來體力消耗很大。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額頭不住的往下滴落,身上的衣服也已經被汗水泡透。他的嘴角微微顫抖,眼神里刻意壓制著的憤怒還是慢慢的溢了出來。
「沒事……死不了。」
躺在床上的大犬掙扎著想坐起來,卻被方解扶住。
傷口前後貫通,劍芒從他的胸口刺進去從後背刺出來。胸前的傷口很狹細,可他的後背就如同被火藥炸開似的,缺了好大一塊肉。這樣巨大的創傷,哪怕已經包扎住血還是止不住的往外流。他後背上包裹著的厚厚紗布已經徹底變成了紅色,血將藥粉都沖了下來。
當劍芒出現在大犬身前的那一剎那,沉傾扇出劍。但她傷的太重,無法發揮出她的修為,所以她出劍並不是以劍氣和塵涯的劍芒硬撼,而是擲出了自己的長劍。千鈞一發之際,她的長劍擋住了塵涯的劍芒。
但她沒有想到那個白衣男子的修為竟然強大到了令人恐懼的地步,劍芒擊穿了她的精鋼長劍之後,只是被稍微阻隔了一下繼續刺向大犬。這個時候大犬才反應過來想向一側躲閃,那可劍芒上似乎帶著一股讓他無法抗衡的力量,竟然鎖住了他的身體,他根本就無法移動。就好像空氣里突然出現幾百條鎖鏈,將他全身縛住釘在地上。
他無法動,還有沐小腰。
沉傾扇的長劍雖然只阻隔了劍芒一瞬,但足夠沐小腰出手了。她的紅綾如巨蟒一樣從二樓飛了下來纏住大犬的腰,只是才將大犬帶著向一側移動了些許那劍芒就刺穿了大犬的身體。
萬幸的是,就是移動了的這些許讓大犬死里逃生。劍芒稍微偏離,沒有刺中大犬的心髒。
卓先生走到床邊,看了看大犬的傷勢之後從袖口里取出一瓶傷藥,遞給方解道︰「雖不是什麼活死人肉白骨的神丹妙藥,但終究比你們的傷藥好一些。」
方解連忙接過來,打開大犬身上的紗布為他上藥。
當紗布解開的那一刻,即便是卓先生也不禁微微皺眉。大犬的後背上有雙掌那麼大的一塊肉已經被炸沒,血糊糊的傷口里露出白森森的骨頭。在碎肉里,還有一些碎了的骨頭渣子。脊椎骨有兩節幾乎完全了出來,看著讓人不寒而栗。大犬本就枯瘦的後背上缺了那麼大一塊肉,竟然讓人錯覺這是一根枯木被什麼怪物咬掉了一口。
「好詭異的手法。」
卓布衣轉身,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我去看看情況,指揮使親自追了過去,那人就算修為驚人想要逃掉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我安排了人手守在外面,用不了許久我就會回來……從今兒起,你們誰也不要輕易外出了。」
方解點頭,道了聲多謝。
卓布衣搖頭,心里隱隱間升起一股很不安的情緒。他離開方解的鋪子之後,沒有回大內侍衛處,而是再次趕去了長安城清虛觀。
清樂山蕭真人到了長安之後,就住在長安清虛觀中。他是大隋道宗領袖,各地道觀都以他為尊,從剛得知蕭真人要來長安開始,清虛觀的道人們就開始準備如何迎接宗門領袖了。蕭真人被大隋皇帝封為國師,可以說他一人的榮耀就是整個道宗的榮耀。
在清虛觀最深處早就被精心布置過的一個小院子里,身為道宗領袖的蕭真人正很沒有風度的與人對罵。
「項青牛!如果你今天敢出去,我就……我就……我就立刻廢了你的修為!」
掐著腰站在他對面的胖道人項青牛冷哼道︰「老牛鼻子,你不吹牛-逼能死啊。廢我修為?即便是二師兄也不敢這麼干!當年師尊是怎麼說的你忘了?師尊說過,道門大興,當興于青牛。你廢我修為,就是毀了道宗前途!」
「你……」
蕭真人一窒,怒道︰「師父說話什麼時候靠譜過?他說你悟性最高,是天才里的天才,可師兄弟四人,你還不是最笨的一個?」
「蕭一九!」
項青牛指著蕭真人的鼻子罵道︰「等老子頓悟之後,先把你臉上的胡子都拔了!」
蕭真人剛要發火,忽然臉色緩和下來說道︰「有客到,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你見你的客,老子非得出去轉轉看誰這麼囂張跋扈不可。那家伙用的分明是佛宗的無相功,偏就你膽小怕事裝縮頭烏龜!道宗領袖,我呸!」
……
……
大內侍衛處
侯文極有些不可思議的看了羅蔚然一眼,已經很多年不曾在他臉上看到這樣的驚訝了︰「竟然能在你手里逃掉?」
羅蔚然點了點頭,臉上卻沒有什麼沮喪,有的只是擔憂︰「這些年沒離開帝都罕與人交手,閱歷上差了許多,那人的來路看不清楚,但……我懷疑他用的是佛宗的功法。他臉上始終好像蒙著一層霧,自始至終我也沒看清楚他的模樣。而且以內勁化劍顯然不是他最強的手段,而是故意做的樣子讓咱們擾亂咱們的視線。」
「他在出手之前,動作很快的捏了一個手印。」
他伸出手比劃了一下後說道︰「布衣已經去了清虛觀,問過蕭真人後應該就有定論。如果真是佛宗的人到了帝都,再由著他殺人咱們的臉面就都丟盡了。方解想出來以身做餌的法子只不過引出來幾條小魚,大魚卻在我手里溜走了。」
「如果真的是佛宗來人了……」
侯文極低著頭,沉默片刻之後忽然笑了笑︰「兵部的案子,有著落了。這個時候恰好有佛宗的人自己送上門來,給陛下的交待給百姓的交待都有了。」
羅蔚然白了他一眼道︰「虧了你還笑的出來,陛下問起來我可不知道怎麼回答!」
「輪不到咱們給答案。」
侯文極道︰「陛下不是想讓道宗彰顯實力麼?若是道宗的人擒了這個人,然後大張旗鼓的宣揚出去,對清樂山一氣觀可是大好事,對整個道宗,都是大好事。對陛下的西征大事來說,更是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