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知道這次能進演武院的幾百名考生,有一半人有修行之力或是有修行的潛力。這些人能在近萬考生中月兌穎而出本來本身就證明了其實力,而至于沒有修行之力的另一半人,在武藝上也有過人之處。
進入演武院的考生年紀都很輕,即便能修行但修為之力也不會高的離譜變態。畢竟如謝扶搖虞嘯那樣的家伙,只是寥寥數人而已。而有些才開始修行的人,被經驗豐富的武師擊敗也不是什麼奇恥大辱。五年後,十年後,或許他在對戰自己之前的對手的話,對方連他的身都不一定能近。
修行在五品以上,才是純粹的武師們絕對不敢招惹的存在。
大概有一百六七十人被教授引領著到了演武院後院,也就是方解他們參加文科考試的那個校場。方解和莫洗刀走在人群靠後,看著那些考生們臉上躍躍欲試的表情,方解已經沒有在樊固之前的那種羨慕和嫉妒。
方解不是聖人,對于比自己強的人他也會嫉妒。他也不是凡人,所以也有不少人在嫉妒他。
所以即便方解現在刻意保持低調,但學生們還是紛紛將視線投向這邊。方解在考試中的表現太過耀眼,他這個原本平平無奇的名字如今在帝都也是人盡皆知。一夜之間,百里長安的百姓們都記住了這個名字,大隋立國一百多年後第二個拿到演武院考試九門優異的人。
隋人本來就是驕傲的,不僅僅驕傲著自己的驕傲,也驕傲于大隋的強大,驕傲于其他隋人的驕傲。
而方解現在又豈止是長安城的驕傲,當這個消息傳出去之後他將成為整個大隋的驕傲。誠如陛下所說,這是一個極好的兆頭。太宗年間出了一個九門優異的李嘯,自此之後太宗開疆拓土無往不利。而今年,天佑皇帝陛下也有了一個九門優異的學生,那麼大隋是不是將迎來再一次的騰飛?
在校場一側,有一排十幾個演武院的教授坐在那里。他們面前都有一張桌子,桌子對面有一張胡凳。有修行潛質的學生排成十幾列長隊,挨個坐在教授對面接受檢測。而所謂的檢測,就是診脈。
演武院的教授通過診脈來獲知學生們的修為,也確定他們適合往哪個方向修行。按照不知道是哪位前輩高人定下的規矩,修行之力分為金木水火土五行,但細化到每個人又都不會相同,而演武院的教授們將根據每個人的不同而單獨制定他們的修行方向。
這樣的待遇,不管是對于那些從小就有高人指點的世家子弟來說,還是對完全靠自己模索的寒門子弟來說都是最好的。沒有人敢說對于指點修行比演武院的教授們要好,甚至清樂山和武當山的道人們也不敢這樣說。
方解排在第六個,而為他這一隊學生測驗修行之力的正是那位擁有一雙怪異白眼的女教授丘余。
不同于其他教授,丘余根本不需要診脈。她只是坐在那里,盯著面前的學生認真的看一會然後提筆在本子上記錄下來這個學生的類型。顯然,她那雙白眼有著很神奇的力量。方解知道演武院中有許多人都是天賦異稟,那些教授並不是完全靠著修行之力才有現在的成就和地位。
又不僅僅是演武院,比如卓布衣。他的意念之力就不是修行得來的,而是天生。再比如道宗的紅袍大神官鶴唳道人,他額頭上的豎目也是天生的。用方解的理解就是,這些擁有特異功能的人天生就是強者。
根據現在看到的,方解推測女教授丘余的天賦異稟就是那雙白眼能看穿人的體質。不需要去診脈,就能確定人的修為之力屬于哪一類。當然如果僅僅是這樣的異能對于實戰來說似乎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倒是更適合做一個醫生。
方解進而想到,如果不做教授,丘余若是願意當一個婦科醫生的話說不定會財源廣進。那雙白眼任何比儀器檢測可是還要準確的多啊。
你這個是男孩兒,很健康。你這個是女孩兒,很健康……方解腦子里出現丘余穿個白大褂給孕婦做檢查的場面,然後他搖了搖頭將這無聊的想法甩開。又不甘心,最後將幻想中的場景略作修改,為丘余換上了一身短裙護士服。
如果丘余能如卓布衣那樣看穿方解的心思,她一定會把方解揉成一個球。
輪到方解的時候,他本來還有些許期待這個有異能的女教授能看出自己什麼潛質來。雖然他確定自己不能修行甚至沒有氣海丹田,但方解還是希望可以通過檢測更加具體的了解自己的身體。
可丘余看到他的時候只是淡淡的搖了搖頭︰「你直接去後面那排木屋吧,我已經看過你不止一次,無論怎麼看都看不到你體內有氣海。我更好奇的是沒有氣海的你到現在為什麼還能生龍活虎,按照道理,你應該是個死人才對。」
雖然早有預料,但方解還是略微有些失望。他本以為丘余的白眼能看到些不同,但顯然沒有就是沒有,什麼眼看都是沒有。
「多謝」
方解俯身施禮,走向後面那排木屋。在他轉身的時候,學生們還是忍不住開始竊竊私語。雖然他們已經听說方解是個不能修行的人,但從演武院的教授嘴里確定這個消息還是讓他們有些震驚。
一個不能修行的廢物,怎麼可能奪得九門優異?一個明知道不能修行的家伙,又何必來這里添亂耽誤大家的時間?
方解懶得理會那些漸漸拔高聲音的議論,整理了一下衣服後站在那排木屋左起第一間的門口,恭恭敬敬的說道︰「學生方解,求見院長。」
屋子里沉默了一會兒有個頗為蒼老的聲音無奈的說道︰「雖然按照禮節我應該說請進,但你難道沒看見門口的牌子?這是廁所……」
……
……
方解有些尷尬的站在屋子里,沒好意思抬頭去看坐在自己對面的老者。畢竟就在剛才,他因為慣性思維和有些緊張根本就沒有注意那間房子其實是院長大人的私人廁所。
坐在他對面的老者確實很普通,如果不是因為確定這個人就是演武院的院長大人,方解無法想象這樣一個普通的老者和自己在大街上相遇的話,自己是不是能記住他的相貌。就好像帝都城里那些年老的長者一樣,穿著很隨意,布衣布鞋,手邊似乎總是有一個在冒著煙的煙斗。
院長大人的胡子很長,幾乎都垂到了胸口上。但他的胡子卻沒有一根白的,跟他的頭發一樣看起來還很年輕。而且在他的臉上也看不到什麼皺紋,臉色紅潤的好像青年。額頭上很光潔,看不到老人應有的滄桑。
如果只看這一張臉的話,院長大人的年紀很難確定。可方解卻偏偏就覺得,院長大人應該很老很老了。
「是不是應該先恭喜你奪魁然後再談正事?」
周院長將手里的煙斗磕了磕放在一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後開始了談話。方解想了想回答道︰「學生覺得您一定有許多事要忙,所以還是直接談正事吧。」
「嗯」
周院長點了點頭道︰「其實也沒什麼正事。」
方解嘴角一抽,不知道這句該怎麼接話。
「你……應該知道,其實你奪得九門優異的成績,有些幸運。」
周院長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
方解點頭道︰「學生知道,這是陛下抬愛和院長大人的關照。如果憑借學生的真本事,能考進演武院就謝天謝地了。而學生確信的是,在您正確的教導下學生一定會取得好成績。」
「放屁」
周院長撇了撇嘴道︰「你心里是這麼想的?」
「呃……」
方解模不準周院長的性格,所以準備用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的辦法應對。可沒想到這個老頭似乎對自己的恭維一點興趣都沒有,甚至有些厭惡。方解知道自己的策略錯了,所以立刻站直了身子認真道︰「不能奪魁,但進前十還是有把握的。」
「這才像句實話,你的實力在這界學生中可以排進前五。」
周院長頓了一下說道︰「但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是你奪魁?」
听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方解想到了吳一道的囑托。在考慮任何事的時候,先想想陛下如何。所以他恭敬的回答道︰「因為陛下想讓我奪魁。」
周院長微微皺眉,搖了搖頭道︰「你太油滑,我不喜歡。」
方解一怔,心說這老頭的脾氣真他娘的古怪。
周院長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面那些接受檢測的學生們語氣平淡的說道︰「但也證明你是一個聰明的家伙,既然如此我就如實告訴你。你知道是陛下想讓你奪魁,自然能明白這其中的含義。所以你要做好準備……陛下親手創造了一個奇跡,就不會輕易讓人毀掉。而如果這個奇跡有一天會逐漸被人從高處拉下來,把奇跡撞破的時候,陛下會怎麼做?」
「學生不知。」
「陛下會親手毀了你。」
周院長淡淡道︰「陛下造就了你,讓你成為奇跡。而如果你之後的表現不能一直奇跡下去的話,他寧願讓奇跡早夭也不會讓奇跡破滅。如果你在被人追趕超越乃至于打落凡塵之前陛下將你毀掉,那麼還能給後世留一個傳說。最起碼,奇跡還是奇跡,哪怕是個過早就隕落的奇跡。」
「換句話說,你現在是陛下的臉面。陛下當然會維護你,但若是到了維護不住的時候,陛下難道會允許別人打他的臉?」
方解深深吸了口氣,沉默片刻後問︰「院長請明示。」
周院長冷哼一聲道︰「難道說的還不夠明白?」
方解沒說話,因為他知道周院長肯定還有話說。他把自己找來,絕不僅僅是想提醒自己而已。
「剛才我說了,你是個聰明人。」
周院長坐回椅子上,看著方解似笑非笑的問道︰「那麼你想不想一直做奇跡?想不想成為像李嘯那樣的奇跡?想不想永遠不被打落凡塵?想不想讓自己成為非常強大的人?想不想你的名字在百年之後依然被人傳說?如果你想,我能幫你,但我覺得有必要跟你談個條件。」
方解忍不住嘴角挑了挑,心說原來周院長也是個推銷保險的啊。
「您說」
他微笑道。
「你的體質很特殊,特殊到連我都沒有見過。所以……」
「您要研究我是嗎?」
方解問。
周院長愣了一下,嘿嘿笑了笑道︰「研究……這個詞不錯。好吧,我確實是這樣想的,你如果願意的話,我們就繼續談。」
「我有什麼好處?」
方解索性放開,微微前傾著身子說道︰「具體點。」
周院長停頓了一下,攤了攤手認真的說道︰「首先……我不會玩死你……」
「好吧!」
方解擺手道︰「我不想听其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