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親王府
楊胤回頭看了秦六七一眼,猶豫了一下問道︰「莊蝶得來的消息準確?」
秦六七低聲道︰「是她在方解房間找到的,方解是從吳一道府里出來半路遇襲,然後匆忙回到了自己的鋪子里,才沒多久,吳一道就派了手下那個叫酒色財的人去方解的鋪子探視,停留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然後離去。再之後,方解就被傳召進宮。」
「方解進宮的時候莊蝶沒立刻動手,她怕方解不相信她留了人暗中監視。等方解回來之後就直接被王爺請了過來,莊蝶知道方解他們肯定有王府的人盯著,這才進去搜了搜。一開始沒有找到任何東西,只有一個木盒里放著不少銀票。數額大的有些驚人,這麼大筆的銀子顯然不是方解自己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吳一道給他的。」
「莊蝶在方解的房間只找到了這些銀票,出門之前不甘心于是又回去找了找,在後窗上發現了一些灰燼,莊蝶從後窗跳出去,在外面撿到了一張剩下一角的紙。」
秦六七道︰「紙上只能依稀辨認出幾個字,二月十一,城南……其他的字都被燒沒了。」
楊胤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怎麼看?」
秦六七想了想回答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吳一道應該是要出城。紙條應該是酒色財帶去的,想來是方解看完之後便燒了。如此看來,方解和吳一道的關系肯定不是表面上看來那麼淺,不出意外的話,方解應該知道吳一道不少秘密。」
楊胤搖了搖頭︰「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秘密的事為什麼要用紙條傳遞?酒色財既然已經到了方解的鋪子,為什麼不親口告訴他?」
秦六七一怔,沉思了一會兒說道︰「王爺的意思是,方解故意為之?」
「也不對」
楊胤又搖了搖頭︰「萬一吳一道是怕酒色財說的時候被人偷听?你之前查來的消息說,方解身邊那三個人是大內侍衛處指揮使羅蔚然派去的,而且修為都不俗。方解必然對他們有所顧忌,吳一道也是。皇帝要對吳一道下手的話,方解肯定會防著大內侍衛處的人。如果說話難免會被偷听,所以才用紙條傳遞消息。方解看完之後就燒掉,也不會留下痕跡。」
秦六七想了想說道︰「前些日子方解的兩個手下離開了長安城,會不會就是替吳一道打前站?吳一道的人手在長安城里都被釘死,誰動咱們都知道。屬下也松懈了,當時沒派人盯著方解的手下去了哪兒。」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楊胤嘴角挑了挑︰「反正這件事孤也不會直接參與,讓那些人準備一下。明天去城南候著,若是吳一道真的要逃,那些賬本他肯定隨身帶著。反正那些人過了十二就沒什麼用處了,現在能用就繼續用。」
「為什麼是二月十一?」
秦六七問道。
楊胤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後天就是大軍出征,到時候城門嚴查,不好月兌身。而明天,所有人都為了大軍出征的事忙活著,唯恐皇帝親自送軍出征有什麼岔子。看似緊張,實則對吳一道有利。他若是喬裝打扮一下,出長安城不難。」
「從今天開始盯緊了散金候府!」
楊胤擺了擺手︰「方解既然和吳一道關系匪淺,明天肯定也會有所動作。都盯緊了就是,但府里的人不許插手。最重要的日子是後天啊……明天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讓孤這麼多年的謀劃前功盡棄。」
秦六七點了點頭︰「屬下明白。」
散金候府
吳一道靠坐在躺椅里,手里的書冊一直停在最初翻的那頁。眼楮雖然盯著書,可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酒色財」
他輕聲叫了一聲,胖子酒色財輕飄飄的掠了過來垂首問道︰「侯爺,有什麼吩咐?」
吳一道皺眉愣了一會兒︰「方解這個辦法並不保險,未見得就能將怡親王從背後引出來。怡親王在貨通天下里很干淨,除了商業上的事沒有什麼把柄。這件事還是從長計議的好,你再去一趟方解的鋪子,告訴他最好想清楚。」
酒色財道︰「方解說,明天肯定沒辦法將怡親王引出來。但只要那些朝臣都陷進去,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陷進去十個人,最起碼有一個知道一些怡親王背後在搞什麼鬼。只要動作快,怡親王根本就來不及救那些人。以這個借口開始查,怡親王必然亂了陣腳。」
「方解是想逼怡親王。」
吳一道嘆了口氣道︰「他將這件事定在明天……其中的意思我還沒有完全想明白。」
酒色財道︰「方解說,怡親王這些年似乎不僅僅拉攏了一大批文官。」
「這我知道。」
吳一道臉色凝重︰「難道方解以為,怡親王會在二月十二那天做什麼大事?這沒有道理,就算左武衛大將軍虞滿樓帶走了長安城里最少五萬人馬,可最起碼還有其他諸衛不下二十萬大軍,怡親王就算手段通天,他能控制住所有的軍隊?陛下這次從京畿道抽調十萬人馬遠赴西北,確實有些不妥。但還沒有到讓長安城防空虛的時候,再說……陛邊還有八百給事營的精銳,再加上禁軍,大內侍衛處的人,就算有數萬人馬又豈能輕易攻進太極宮?」
「不對!」
吳一道猛的站起來,忽然想到了一件被忽略的事。
……
……
二月十一
方解換好了一身勁裝,將長袍在外面穿了。朝露刀用布裹好,長袍里面則綁著老瘸子送他的殘刀血屠。渾身上下收拾好之後,他走到銅鏡前仔細看了看自己,然後回頭問沉傾扇︰「像不像?」
沉傾扇點了點頭︰「只要不到近處仔細看,很難看出來你個冒牌貨。」
銅鏡里的臉不是方解的,而是吳一道。
昨夜,方解在莊蝶的飯菜里下了迷藥,讓那個小丫頭昏睡到現在還沒有醒來。沉傾扇用了整整半夜的時間為方解黏上一副面具。這面具是酒色財前兩日帶來的,吳一道當初為了安全著想,做了不少自己的面具。有幾次他出門都是裝扮成了僕從,保鏢帶上他的面具坐在馬車里。
這面具做的很精致,沉傾扇又用面粉和雞蛋混合的東西黏住了面具和人臉的縫隙,所以遠遠看起來沒有什麼破綻。
「走吧」
方解笑了笑,去過一頂帽子戴在頭上。將帽子上的紗巾放下來,看不清楚他的面貌。黑小子他們三個互相看了一眼,臉色都很凝重。
「方解,我還是覺得應該先稟報陛下。」
陳孝儒道︰「你這樣做,陛下未必會同意。」
方解站住,看向陳孝儒問道︰「你可知道我們的對手是誰?」
陳孝儒點頭︰「自然知道!」
「是誰?」
方解問。
陳孝儒回答︰「怡親王。」
方解搖頭︰「是陛下的親弟弟,是太後最喜歡的兒子。怡親王為什麼能留在長安不去自己的封地?是因為太後舍不得他。怡親王的府邸里有違制的建築,為什麼沒人彈劾?因為他太後親自發話,朝臣們自然不願觸怒太後。陛下難道不知道怡親王背後不干淨?肯定知道,正因為太後在,所以陛下在沒有確鑿證據前也不能做什麼。」
「說句掉腦袋的話……怡親王是太後的親子,但陛下不是!可陛下是至孝之人,天下皆知。我說這些你們明白什麼意思嗎?」
方解問︰「如果咱們做臣子的什麼事都等著陛下吩咐了再去做,那陛下要咱們有什麼用處?我同意你將這件事告訴蘇公公,你去問問他,看看蘇公公怎麼說?」
陳孝儒三人一怔,黑小子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可還是太冒失了些,咱們只有這幾個人。」
方解笑道︰「不止。」
「還有誰?」
「不能說。」
方解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你們三個願意跟來就跟來,不願意就去太極宮面見陛下。這件事我是做定了的,萬一出兵那天有什麼大事,你們難道不後悔?」
「我實在想不到,怡親王會在出兵那天做什麼事。他沒有一點勝算,長安城里有數十萬大軍,有上萬飛魚袍,還有八百給事營!」
陳孝儒道︰「怡親王憑什麼?」
「正因為我不知道憑什麼。」
方解認真的說道︰「所以才要去逼他。」
「咱們走。」
方解對沉傾扇輕聲說道。
沉傾扇點了點頭,緊跟在方解身後走出了鋪子。陳孝儒三人對視了一眼,最終他咬了咬牙跟上去︰「若是真得能為陛下查出真相,咱們拼一次又有什麼?方解,這次我們將命交給了你,你不要讓我們失望。」
方解笑著搖頭︰「我自己的命也在這上面,我比珍惜你們的命要強烈一百倍一萬倍的珍惜自己的命。」
他登上馬車,對聶小菊說道︰「走吧,趕車去散金候府。」
坐在馬車上,方解看著身邊的沉傾扇問道︰「你為什麼不帶劍了?」
沉傾扇反問︰「劍是什麼?」
方解一怔,搖了搖頭道︰「是不是修為到了一定地步,自然而然變得不會說人話了?」
沉傾扇笑了笑,沒再說話。
……
……
距離長安城三百里的官道上,一個渾身塵土和血跡的人騎馬朝著長安城的方向疾馳。他已經疲憊到了極致,如果不是將兩條腿綁在了戰馬身上,只怕他早已經跌落下來。他的臉色很難看,也很髒,看起來已經不知道多少天沒有洗過了。
戰馬的鼻子里噴著白氣,跑起來四蹄已經開始發軟。距離驛站還有幾十米的時候,戰馬終于支持不住撲倒在地。因為雙腿綁在馬身上,馬倒下去的時候也壓住了這人的腿。他疼的哀嚎了一聲,想去解開繩索卻找不到繩結。
正在驛站里當值的驛丞出來撒尿的時候恰好看到,他猶豫了一下,帶著幾個驛卒跑過去查看。
「快,把我弄出來,我有緊急軍情送往長安!」
被戰馬壓住身子的人哀求道。
驛丞一驚,這才看清那人身上穿的竟然是從五品牙將的服飾。只是這身衣服被血和泥土覆蓋了一層,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出了什麼事?」
驛丞一邊手忙腳亂的救人一邊下意識的問道。
那牙將抬起頭看了看驛丞卻沒有回答,眼神里都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