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有些心不在焉的陪著一群大人物們喝酒聊天,因為是今天的主角所以酒比任何人都喝的要多。不過好在他這些日子以來實力漸長酒量也漸長,最起碼被圍攻之後沒有丟臉的當場吐一地。
這種交際應酬的場合方解應付起來也不算辛苦,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種官場基本功也也已經運用的頗為熟練。不管對方說什麼,不愛听的就笑呵呵的听著絕對不會露出什麼厭惡,一句此言有理來來回回的說個幾十遍也不會招人煩。
一邊應付著推杯換盞,方解一邊在腦子里迅速的過濾著之前卓布衣告訴他的信息。他雖然到了這個世界已經十六年多,到了帝都也已經近兩年,但對于大隋官場還不能說已經了解透徹。
比如太子侍讀,在他的印象中太子侍讀應是那些王公勛貴家的孩子,與太子年紀相仿,在東宮里與太子一起讀書一起玩耍。喝酒的時候才忽然想起,前世的歷史上大唐時候也是有這種侍讀的,人選也是學問品性俱佳的年輕才子。但前世大唐時期的侍讀,遠沒有這個世界大隋太子侍讀的身份超然。
如果真如卓布衣所說,那麼其實所謂的太子侍讀其實就是將來太子登基之後所用的朝廷重臣的班底。當太子行成年禮之後,太子侍讀的身份也隨之變得越發尊貴起來。太子少師,太子少傅,太子少保都是正二品的大員。在朝廷里的位置,舉足輕重。
這些人,等到太子成為新的皇帝之後。他們將成為朝廷的中堅力量,而且因為他們從一開始就跟著太子,在忠心上也無可挑剔。不過也不怪方解不清楚這種規矩,因為即便在大隋這種情況也不多見。
從大隋立國以來,只有兩位皇帝只有一個兒子。其一,就是真宗皇帝,只有先帝這一個子嗣,懷秋功年輕時候便是太子侍讀。
按照大隋皇帝選繼承人的慣例,是不會早早的就確定太子的。老皇帝會在臨終之前,才從兒子們中選出最強勢穩重的人稱為繼承者。除非皇帝只有一個兒子,否者基本不回出現早立太子的現象。
當今皇帝,目前就楊承乾這一個兒子。
而且,皇帝對于幾乎沒有一點的迷戀。他和皇後之間的感情濃到讓人艷羨,後宮里那麼多妃嬪很少有人能得到皇帝的臨幸。尤其是這兩年來,皇帝已經快到了不近的地步。除了幾位另闢途徑靠著琴棋書畫或是按摩之類手段的嬪妃偶爾還能見到皇帝之外,其他妃子長年累月的獨守空房。
而前兩年因為陛下子嗣單薄,朝臣們集體上書請皇帝選秀女入宮之後進宮的那些年輕女子們,大部分人甚至到了現在還不知道皇帝長什麼樣子。
不愛,不游山玩水。
大隋天佑皇帝好像一台處理國家政務的機器一樣,每日的生活可以用單調乏味來形容。
也就是說,或許陛下也就只有這一個兒子了,所以早早的立下太子,雖然朝臣之中不少人反對,但皇帝異常的堅定。如此一來,東宮那邊的人員就要補充齊備了。大隋已經幾十年沒有過太子侍讀,要不是有人提起方解自然也不知道這些事。
方解總覺著,皇帝這麼早立太子,這麼早就開始為太子打造屬于他的朝臣班底有些奇怪。按照道理皇帝再做二三十年的決策者應該不成問題,沒必要這麼急這為太子考慮。
或許是因為喝酒太多,方解腦子里的思緒很亂。
到後來,在烈酒的作用下他也就只能勉強保持著清醒。
「老夫已經上書,陛下也已經應允了。」
雖然喝酒不多但滿面潮紅的懷秋功微笑道︰「雖然陛下再三挽留,但我已經太老了,老到連走路都要別人攙扶,再霸佔著朝廷里的位置不好。有句話叫老而不死是為賊,我可不想做賊……趁著還能活動,老夫打算回到江南老家去。為仙人擦擦墓碑上的塵土,拔拔墳包上的野草,然後好好看看家鄉。」
他看向方解笑道︰「本來是想單獨走的,可是既然今天聚在了一處,那麼老夫就借小方大人的光,蹭一蹭欽差大人的儀仗一同南下。」
「啊?」
方解一怔,下意識的低呼了一聲。
「怎麼,小方大人不願意?」
懷秋功醉眼迷離的問道。
「怎麼會,學生……學生受寵若驚!」
方解連忙道︰「只是有些驚詫,懷老您乃是朝廷柱石,就這樣告老還鄉有些可惜了。」
「人要服老。」
懷秋功笑了笑︰「轉眼間我已經離開江南幾十年,家鄉的一草一木也不知道還是不是原來的模樣。趁著勉強還能走動,是時候回去了。總不能等到死後變成了灰,再被人捧著送回去吧。」
「這一路,就還需要小方大人你多費心了。」
懷秋功將杯子里的酒飲盡,稍稍有些歉然的說道︰「我這個人太過虛榮,歸隱田園本是好事。可偏偏還如少年時候一樣,總覺得回家鄉的時候更光彩一些才好。所以才會賴上你,小方大人……多謝了。」
方解道︰「懷老太客氣了,學生分內的事。」
他一邊回答,腦子里一邊在飛速的旋轉著。
懷秋功這是什麼意思?怎麼現在才說出來?難道真的只是他自己的意願,還是皇帝的安排?如果是皇帝的安排,那為什麼不在旨意里說?如果是皇帝的安排,懷秋功跟著自己走一半的路程有什麼話要對自己說?
……
……
酒宴散去的時候,天色已經黑的很透徹。最近屬于敏感時期,所以眾人在關了門的水星樓里喝酒也不敢太放肆。談笑有度,更是誰也沒有提及怡親王造反的事。今天來的這些人無非都是示好,準備提前拉攏方解這個將來極有可能成為太子身邊重臣的人物。
皇帝既然透露出來這個意思,就是有意提拔方解。這麼早就成為太子身邊的人,將來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若是成為太子少師,太子少傅那樣重要的人物,方解在未來朝廷里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皇帝這樣安排,很明顯就是為了太子將來考慮。先提拔一批年輕有為的官員,將來就會成為輔佐新皇的中堅力量。
方解站在水星樓門口,逐個將大人物們送上馬車揮手告別。嘴角笑的幾乎抽筋,脖子僵硬的酸疼。
「小方大人……」
旭郡王世子楊彥會臨走的時候似是欲言又止,他趁著沒人注意快速的塞進方解手里一樣東西,然後抱了抱拳道︰「以後,或許還要小方大人照拂。今日能相聚一場,我十分欣喜。祝小方大人南下之行順利,早日返回帝都。」
方解不知道他塞進手里的是什麼,只好抱拳回禮客氣了幾句。他從楊彥會的眼神里看的出來,這個年輕人肯定是有話要對自己說。可礙于人多,一直找不到機會。方解將他送上馬車的時候,楊彥會再次抱拳道︰「你我一見如故,以後有機會還是要多親近的好。我一眼見你便知道是可以交心的朋友,可不能這一別之後就冷了交情。」
方解道︰「怎麼會,以後我還要承蒙世子關照呢。」
楊彥會看了看其他人,最終只是搖了搖頭後鑽進馬車里。
方解又回去,親自攙扶著懷秋功上馬車。兩個人約好明日出城的時間,懷秋功隨即離去。此時剩下的,只有羅蔚然和卓布衣二人。
「你送方解回去,我還要趕回宮里。」
羅蔚然對卓布衣說了句,然後走到方解身邊拍著他的肩頭笑道︰「你的前途越發的光明起來,我很開心。這一趟西南之行只要走的順利,回來之後朝廷里自然有你一席之地。很好,很好!」
他連著說了兩句很好,顯然心情真的不粗。
又囑咐了幾句之後,羅蔚然便告辭離去。卓布衣陪著方解往回走,因為水星樓距離東二十三條大街並不遠,所以沒有坐車。
「懷老與你同行,是陛下的安排。」
卓布衣一邊走一邊說道。
方解點了點頭︰「能猜到……只是一時之間還不明白,陛下此舉有何深意。」
「無非就是指點你一些在朝廷為官的經驗,當然,您現在已經知道懷老當年便是太子侍讀,後來成為先帝朝中屈指可數的重要臣子。先帝對懷老也格外的倚重,文有懷秋功,武有周半川便是先帝時候最為重要的兩個人。既然陛下有意讓你做太子侍讀,安排懷老一路與你同行,自然是要教導你些必須知道的東西。」
「懷老為何突然告老?」
方解有些疑惑的問道。
「怡親王謀逆……禮部官員牽扯其中的太多了。雖然懷老不在其中可也難辭其咎,畢竟他還是禮部尚書。禮部出了那麼多謀逆的亂臣,他自然也沒有臉面再在朝廷里待下去。陛下沒有對他有什麼責備是念其忠心,但他自己要有自知之明。禮部是該交出來的時候了,他自己告老還鄉還能留下幾分顏面。」
方解恍然。
朝廷的水太深了,沒有任何一件事毫無根據。
「方解,現在你已經暫露頭角,所以更要小心謹慎。」
卓布衣一邊走一邊說道︰「怡親王和他的黨羽雖然被鏟除,但朝廷同樣元氣大傷。對于你來說這是機會,但每走一步都要再三斟酌才行。有時候際遇和陷阱是在同一個地方,就看你是不是有本事踩著陷阱過去。」
「多謝!」
方解鄭重的抱拳施禮。
「別謝我,我幫你也是為了大內侍衛處著想。現在的大內侍衛處已經今非昔比,陛下讓蘇不畏直接將情衙的事接了過去,無異于扇了大內侍衛處每個人一個響亮的耳光。以後你成為太子侍讀,將來在朝廷里就是舉足輕重之人。現在幫你,將來有你幫大內侍衛處的時候。」
方解笑了笑道︰「你說的太直接了。」
卓布衣聳了聳肩膀︰「所以我不願做官……」
方解忽然想到旭郡王世子,他猶豫了一下說道︰「我總覺得旭郡王世子似乎有話對我說,可到了最後也沒說什麼。」
「還不是因為他父親的事!」
卓布衣嘆道︰「旭郡王就算沒錯,但西北戰敗,就算他活著回來也不可能再起來了。就算他的爵位不被剝奪,可旭郡王府里的人誰還能抬得起來頭?世子這個時候找你,無非是為了以後多交些朋友。」
方解听到這句話也跟著嘆了口氣︰「若是沒有李遠山謀逆,旭郡王就是大隋這二十年來最大的功臣!拓土兩千里,而且打的是蒙元……可惜了這戰果!在李遠山他們試圖造反那種情況下,旭郡王還能打下整個滿都旗,其人用兵其實足以令人欽佩了。」
「時也命也」
卓布衣搖了搖頭︰「以後旭郡王府里的人,只怕要低人一頭了。該著他倒霉,這是沒辦法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