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故要停電兩天,晚上七點多才來電趕緊碼字,幸好有昨天有寫出來的半章,今晚爭取再碼兩章,盡力做到明天不斷更。)
大將軍府是商國一位親王的府邸,佔地極大。夫人楚氏和羅耀並沒有住在一起,她和她那四個陪嫁丫鬟住在將軍府中一個獨立的小院里。繞過那個小湖之後又走了一會兒方解才發現那個在竹林掩映中的籬笆牆小院,院子里那棵已經高出房頂的槐樹在竹林中顯得格外不和諧。
「這里便是夫人的住處,夫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孫者將方解領到門口就停住,笑了笑道︰「夫人喜歡安靜,我也不能隨意進去只能帶您到這里了。」
方解點頭致謝,然後就看到房門被人從里面推開,兩個身穿素色衣裙的女人緩步走了出來。這兩個女人身上的衣服幾乎相同,走路的姿勢也差不多,看著就好像長裙下面沒有腳,她們是在往前飄似的。
這兩個人的臉色一樣的雪白,倒是和楚氏相差無幾。
「奴婢秋菊,奴婢冬梅見過小方大人。」
這兩個女人看起來應該年紀都不小來了,身材已經走了樣,額頭,眼角的皺紋都在告訴別人,她們已經青春不再。
方解回了禮,秋菊說了一句夫人已經等了多時了,隨即將方解請了進去。
才走進這院子,方解忽然就覺得後脊上一陣發涼。就好像黑夜走在空無一人的小巷子里,後面被什麼不干淨的東西盯上了一樣。那種威脅就好像緊貼著後腦,隨時就有一個鬼魂狠狠的撲在人身上。
就在這個時候,方解看到了那棵大槐樹上掛著的一樹女圭女圭。
恰有風吹過,那些掛在樹上的女圭女圭隨著風擺動。每一個女圭女圭的做工都很精致,看起來眉眼俱全栩栩如生。也不知道這些女圭女圭在樹上掛了多久,風吹日曬雨淋,女圭女圭身上的小衣服已經殘破不全。偏是因為如此,那些女圭女圭看起來顯得格外的陰森。
擺動起來,就好像一群小鬼看著人咧著嘴笑。
這些女圭女圭大的看起來如三歲孩童般,小的如剛出生的嬰兒。最讓人覺著不可思議的就是其做工之精細,走過槐樹旁邊的時候方解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距離最近的一個女圭女圭,發現這女圭女圭精細到了連眼珠睫毛甚至牙齒都那麼逼真。只看幾眼方解就忍不住將視線移開心里越來越緊,他看那女圭女圭的時候就好像那女圭女圭也在看他似的讓他心里不舒服。
這一樹的女圭女圭,不下五六十個。
見方解盯著那個女圭女圭看,秋菊歉然道︰「自從大少爺出事之後,夫人就喜歡讓人做些女圭女圭,每年都做一兩個,竟是已經有六七十個之多。這些女圭女圭出自江南有名的蘇記冥物鋪子,做的很精致,幾可亂真。」
「什麼是冥物鋪子?」
方解沒明白,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就是……專門做死人東西的。」
秋菊和冬梅似乎都不反感這個眉目清秀的小方大人,一改往日冷冰冰對人的習慣。冬梅一邊走一邊小聲說道︰「蘇記接的生意,都是因為家中有親人離世家人卻舍不得的,求到蘇記,蘇記便會做出已經死去之人模樣的假人,與死者幾乎相同。」
听到這句話的時候方解的頭皮幾乎都炸起來,心說西南怎麼會還有做這樣生意的。他卻不知道西南之人因為長期和紇族蠻子接觸,難免會被紇族的生活習慣影響。據說生活在叢林中的紇族人,親人死去之後不會下葬。而是重禮請巫師來動手將死者的頭顱割下,用秘法泡制之後就掛在自家門口。據說巫師秘法處理過的頭顱,能保證幾十年都不腐壞。
這種中原人看來毛骨悚然的事,在紇族卻是幾千年不變的習慣。
紇族人的思維方式和漢人也完全不同,舉一個例子︰很久之前有一位從中原來的詩人,因為好奇紇族的生活方式千里迢迢的到了西南,用了幾年的時間終于讓他融入進了紇族人的生活中,和一位紇族的老獵人成了朋友。他就住在這個老獵人的家中,每天跟著獵人一同出去狩獵,喝米酒,吃烤肉,看到鳥類的蛋就磕破開生吃掉。
就這樣在叢林部族中生活了五年,詩人越來越想家,隨即向老獵人告辭。他說我就要回去了,我想我的親人了。老獵人很舍不得,挽留了幾次但詩人思家心切留也留不住。詩人親自動手做了一桌子飯菜,為老獵人倒滿米酒準備最後陪老朋友醉一場。
酒過三巡之後,老獵人對詩人說你就要走了,我知道你是肯定不會回來的。我今後再也見不到你會想念,能不能留一件東西給我做紀念?詩人說好啊,你想要什麼?獵人抽刀將詩人的腦袋砍下來,用秘法泡制後掛在床邊。
就是這個。
每晚睡前都會對著人頭聊一會兒,每天吃飯桌子上依然擺上兩副碗筷。
雍州距離紇族蠻子居住的叢林不足千里,這地方還好些,距離紇族人更近些的地方,許多漢人也開始習慣紇族人的東西。
方解雖然以前在南燕生活過很長時間,但對紇族人的生活方式並不理解。因為南燕皇帝慕容恥建國之後就開始大肆對紇族人用兵,以至于南燕境內再也看不到一個紇族人。到了雍州之後倒是听人提起過一些,不過方解並不怎麼感興趣。
此時听冬梅說起來,他才猛然想到這所謂的蘇記,能做出這麼精致的東西來,這種詭異的風格似乎有著紇族人的影子。
他越想心里越發寒,越覺得那些女圭女圭都在盯著他看。
「小方大人怕這些女圭女圭?」
冬梅有些詫異的問。
方解訕訕的笑了笑,心說你們這位夫人就是一個變態啊。你們整日見了,已經幾十年所以習慣了,可別人看見哪兒有不驚詫的?
「只是……不適應。」
他回了一句,快步離開那棵大槐樹往里面走去。
……
……
快到屋子門口的時候,夫人楚氏從門里迎了出來。看得出來秋菊冬梅身穿素色衣服也是受了她的影響,這位夫人身上穿的不是錦衣而是一件白色棉布長裙。純素色的白衣是孝服不吉利,所以她的衣服上點綴了一些淡黃色的小花腰間的束帶顏色也有些變化。可即便這樣,看起來依然好像剛從靈堂里走出來似的。
方解連忙欠了欠身子行禮,說了一聲見過夫人。
他是以晚輩之禮相見,楚氏也沒有閃躲理所當然的受了然後淡淡的說了句請進。她說話的時候語氣有些奇怪,似乎是有些生硬。
方解跟在她身後進了屋子,雖然已經做好了準備可是還被嚇了一跳。
屋子里,桌子上擺著的,牆壁上掛著的,甚至房梁上吊著的,全是那種做工精致細膩的女圭女圭。
方解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發現這屋子里的氣味有些奇怪。
「這是什麼味道,似乎不是檀香。」
方解下意識的問道。
年紀最大的丫鬟春蘭一邊請方解坐下一邊指了指不遠處的香爐道︰「這叫鳳尾香,是南邊滄蠻山上特有的東西,看起來就好像桂樹但紙條盤結在一起然後又分開,就好像是鳳凰的尾巴一樣,又因為這東西味道很香,所以被稱為鳳尾香。有安身的功效,許多人家都在用。」
方解哦了一聲,在椅子上坐下來後對楚氏道︰「冒昧叨擾,請夫人見諒。」
楚氏的眼楮一直盯著他,那種平平的冷冷的眼神讓方解很不適應。她似乎是感覺到了方解的心思,沒有應方解的話卻擺了擺手道︰「小方大人不喜歡這些東西,都撤下去吧。初次來我這里做客,不能讓小方大人覺著不舒服。」
四個丫鬟臉色都有變化,互相看了看隨即將屋子里的女圭女圭都摘了拿走。
沒了那些東西,方解心里的不適確實減少了些。
「是我請小方大人來做客的,要說冒昧也是我冒昧在先。」
楚氏嘴角往上勾了勾算是笑了,然後指了指桌子上的菜肴說道︰「知道小方大人在雍州城里吃膩了油膩的東西,我用了一上午的時間做了一桌子素席,許多年沒有親自下廚,手藝倒是生疏了許多,以前大將軍最喜歡吃我做的飯菜。」
方解看了看,忍不住贊道︰「莫說吃,便是聞一聞看一看口水就要流出來了。」
他抬手的時候從袖口里模出來一顆破蠱丹,這東西是方解特意準備好的。蠱毒之術一旦被種下就很難根除,除非是下蠱毒的人親自破解。不過預防蠱毒卻不是沒有辦法,紇族人為了防備自己被仇人下蠱毒,在陌生地方吃飯喝水之前都會先服下一粒破蠱丹。這種藥只是用一味雞尾草煉制,並不難做。而先吃下雞尾草做的破蠱丹之後,即便吃下帶蠱毒的東西也會很快吐出來。
據說所有蠱毒用的蟲子,對雞尾草都很厭惡。在叢林中,有雞尾草生長的地方絕不會有什麼毒物出現。所以紇族人深入叢林之前,都要在腰畔綁一束曬干了雞尾草驅蟲。
方解不擔心羅耀的妻子會下毒毒死自己,可到了雍州就不得不防被人下了蠱。
尤其是,羅耀府里養著最厲害的一批巫師。
陸鷗的話方解一句都沒有忘記,陸鷗說過最了解大將軍府里那些隱秘之事的莫過于夫人楚氏。他從袖口里將破蠱丹模出來,飲酒之前先悄悄丟進了嘴里。吃的時候等準了楚氏為她自己倒酒的時候,所以楚氏沒有察覺方解的小動作。
「小方大人今年才十七?」
楚氏敬了方解一杯酒之後問道。
方解點了點頭︰「還差幾個月才滿十七。」
「嗯,比子續小三歲。」
子續,是羅文的表字。
「比賢長小二十三歲。」
賢長是羅武的表字。當年羅耀殺死自己一家為人抵命,滿門老小只剩下妻子楚氏。二十幾年前的事,看來楚氏依然不能釋懷。她提起羅武的時候,平淡的眼神微微變化。
方解卻一怔,覺著這話有些別扭又不知道別扭在何處。
「吃吧,嘗嘗的手藝如何。」
楚氏為方解夾了菜,臉色稍稍柔和下來一些︰「我這小院里很少有客人來,她們四個又懶散慣了也沒收拾,讓小方大人不舒服是我的過錯,真是抱歉。」
她說話的時候看著方解的眼楮,比那些女圭女圭還讓方解不舒服。
「夫人客氣了,這可是我有生以來吃過最好吃的素菜。我是軍人出身所以難免也是無肉不歡的性子,今天是第一次覺得素菜竟是也能讓我停不下來筷子。」
方解將話題轉開,他實在覺著這小院里這屋子里這五個女人處處透著怪異。
「愛吃就好,我以後有空還做給你吃。」
楚氏嘴角往上挑了挑,終于勾勒出一抹看起來還算正常的笑容。只是或許已經太久沒有笑過,看著依然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