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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恩靜和許孝恭肩並肩走著在驍勇營里低聲交談,兩個人的心里都不怎麼好受。當初陛下決定招募驍勇的時候,朝廷里不是沒有人反對。當時武將們倒是沒有人覺得這有什麼不妥,畢竟他們不操心錢糧甲械。
大隋就算再強大,損在西北那七十萬人馬也不是一個小數字。損失的就要補上,招募驍勇是個法子。可誰也沒有想到不到半年的時間,文官們預見的事一樣一樣都發生了。國庫漸漸難以支撐這些驍勇的糧草補給,因為需要支付的可不僅僅是如今雲計在長安城外的八十萬人馬。
那些挑選不合格的士兵,往來的路費和糧食,皇帝下旨,都要分發。這樣一來,不少人打著投軍的旗子來,混些銀錢糧食回去。國庫這五個月來的支出之巨,令人瞠目結舌。
陛下對驍勇們越仁慈寬厚,朝廷的付出就越大。
然後就是治安。
京畿道本來是天下首善之區,比如方解剛來長安路過京畿道的時候,甚至在大街上看不到一個乞丐。富家子弟不敢橫行,潑皮無賴不敢放肆。方解曾經盛贊過,若世間如此平和昌盛,大隋就是綿延萬年也不是難事。
可是現在,驍勇們聚集在長安城外的幾處衛城,人滿為患。這些人訓練之後閑得無聊就出來逛蕩,一群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難免會有看誰不順眼的時候,大打出手的事比比皆是。有因為喝酒搶座位打起來的,有因為去青樓搶女人打起來的,而其中凶悍者,打架根本就不需要理由,就是想打。
只這兩件事,就把整個大隋朝廷搞的焦頭爛額。
有陛下的恩旨,地方官府對這些驍勇不敢處罰的太狠,可警告一下對他們來說又沒有什麼意義。
人的劣根性就在于,越是慣著就越放肆。
御史台那些鐵嘴鋼牙的御史大夫們,這段日子雪片一樣的往上遞折子。可這些折子十之七八都不會到陛下面前。內廷朝房里有個天天都當值的黃門侍郎,在他身側一左一右共有四個竹筐。
竹筐上貼著紙條,上面分別寫著輕重緩急。
只有重和急這兩個竹筐里的奏折,才會立刻呈遞到暢春園里。而這種區分,全在裴衍一念之間。御史台的奏折,裴衍看都不看就隨手丟進緩字竹筐里。這一緩到底多少日子,誰也不知道。
最近一年來,陛下加重了對太子的培養。抽出很多時間來親自教導太子,甚至開始讓太子學著批閱奏折。對于這一點,非但御史台的人看不下去,朝中諸多重臣也覺著有些過了。按照年紀來說,皇帝正是春秋鼎盛的時候,不出意外,在龍椅上再坐二十年是沒有問題的。
大隋的皇帝多長壽,七十歲之前死的屈指可數。
早一些培養太子沒問題,可現在應該是東宮那些官員的事。太子侍讀雖然還空著,可文淵閣和舒華閣的大學士們那一個不是滿月復經綸真才實學?
一年,朝廷里就變得不太安穩起來。
劉恩靜和許孝恭兩個人並肩而行,一邊走一邊交談。他們兩個在南征商國的時候就是朋友,也有幾十年的感情了。
「與其這樣,不如敦促陛下早日出兵。」
劉恩靜嘆了口氣道︰「近百萬人在京畿道聚集著,長久下去必出禍端。訓練可以,拉到沂水東岸再訓練。也讓他們看看叛軍是怎麼回事,看看戰場是怎麼回事。這麼多人在長安城外面,萬一有人慫恿……不堪設想!」
許孝恭點了點頭︰「唯一能做的,反倒是這個了。以前陛下急著出兵的時候,咱們勸著。現在陛下不急了,想看看到底有多少驍勇趕來,咱們卻急了。」
「此一時彼一時。」
劉恩靜道︰「你我都是老臣了,不能裝聾作啞。」
「陛下對文淵閣大學士牛慧倫也格外器重,還有兵部尚書宗良虎,不如你我今夜就做東,請他們兩位吃酒。若是能勸動他們兩個聯名上書,或許陛下會重視起來。」
「也好」
許孝恭想了想道︰「不過,陛下前陣子定下的輔政大臣,黃門侍郎裴衍,大學士牛慧倫,兵部尚書宗良虎……三個人,咱們請兩個,會不會……」
「管他呢!」
劉恩靜微怒道︰「小人當道!不必在意他。」
許孝恭嘆了口氣,兩個本應該豪情壯志的大將軍,卻滿懷心事。
暢春園
皇帝看著外面已經爬滿了的瓜架發呆,這段日子以來他的精神越來越不好。以前一整天盯著奏折也不會走神,現在越發的精力不能集中。尤其是午後太陽正暖著的時候,兩只眼皮就開始不由自主的往下垂。有時候他靠坐在土炕上就能睡著,醒來精神卻更差。
秉筆太監蘇不畏看了皇帝一眼,眼楮里有擔憂一閃即逝。
「陛下,若是乏了就歇歇吧。」
皇帝忽然笑了笑,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開心事。
「你還記得嗎,方解剛到長安城不久的時候,朕召他入宮來,他就是在這屋子外面,躲在假山石後面偷摘朕的黃瓜吃。」
這事確實有趣,蘇不畏想起來也忍不住笑起來︰「有史以來,第一個敢在暢春園里偷東西的小賊。」
「他心里沒鬼,覺得肚子餓了就摘東西吃。有的人心里有鬼,明明肚子餓了卻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看著那黃瓜流口水,還要道貌岸然的站得筆直……相對來說,朕更喜歡你嘴里那個小賊的性子。」
他頓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什麼。
「剛才似乎是有人來,誰?」
皇帝揉了揉眉頭問。
「大內侍衛處指揮使羅蔚然,說是有事求見,已經在外面候了一會兒了。」
「傳進吧。」
皇帝擺了擺手,然後坐直了身子。
窗外,兩個小宮女陪著太子殿下楊承乾在玩。再過一個月才滿十歲的太子看著那翠綠的黃瓜問︰「父皇說,曾經有個小賊偷他的黃瓜吃,但是父皇覺得這個小賊還算是個人才,非但沒有怪罪他,還打算讓他做我的侍讀……他叫方解,我卻不記得是不是見過這個人。」
眉清目秀的小宮女撇了撇︰「小賊就是小賊,陛下就是太寬容了。要我說,偷東西就該拉出去杖斃!」
太子眉頭一挑,轉身看著小宮女冷冷道︰「自己掌嘴!父皇說的話你也敢質疑?最近你們越來越放肆了!杖斃杖斃,你知道什麼是杖斃?你知道死人什麼模樣?這個年紀心腸就這麼狠,若是不管教將來指不定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來!」
本來和太子平日里玩的極好的小宮女一怔,還沒打就先哭出來。她淒婉的看著太子,以為太子會心軟。可她等了一會兒才發現,太子的眼神依然很冷。
于是她抬起手,開始抽自己嘴巴。
坐在窗邊的皇帝看到這一幕,嘴角上再次勾起笑意。
……
……
羅蔚然躬著身子站好,沒抬頭。他有一個月的時間沒有見到皇帝了,早已經習慣了這種冷遇。皇帝前陣子說信任他,但羅蔚然知道那不過是皇帝寬慰人心的手段罷了。面前這位天下至尊,骨子里不信任任何一個人。大隋立國一百多年,面前這位皇帝是第一個對老院長萬星辰都不放心的人。
「朕記得和你說過,以後有事直接抵牌子進來就是了。」
皇帝淡淡的說道︰「不必在外面候著。」
羅蔚然垂首道︰「蘇公公說,陛下這兩天身子有些乏,所以臣不敢打擾。」
皇帝嗯了一聲︰「什麼事?」
「陛下,欽犯楊胤再次求見陛下。」
皇帝微微皺眉,似乎很不在意的說道︰「他倒是活的長遠,牢里也沒管住他的嘴嗎……要見朕什麼事?」
「臣不知,他只是每天都求臣為他通稟想見陛下。」
「所以你心軟了?」
皇帝看了羅蔚然一眼,語氣雖然平淡可話里的意思讓人不寒而栗。
「臣不敢,臣只是不敢耽擱。楊胤乃是重犯,臣職責所在不能疏忽。」
「朕知道了。」
皇帝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你要是沒有別的事就退下吧,告訴楊胤讓他在大牢里好好活著吧,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千萬別在朕想殺他之前死了,朕早晚會見他,現在還不是時候。」
「臣遵旨」
羅蔚然心里苦笑一聲,躬著身子退了出去。
「等下……」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皇帝忽然又改變了主意︰「帶到暢春園來吧,朕倒是想听听,他還有什麼話要對朕說,還有什麼臉見朕!」
羅蔚然應了一聲,然後退出穹廬。
出門的時候他看見小太監木三朝自己使了個眼色,從袖口里滑出來一個小紙團,羅蔚然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走過去踩在腳下,裝作整理靴子將紙團撿起來攥在手心。他沒敢在暢春園里看看那紙團上寫的什麼,一直到上了馬車才將紙團打開。只看了一眼,他的臉色就驟然變得發白。
「怪不得……怪不得!」
他喃喃了一句。
馬車上有筆墨紙硯,他沉思了一會兒提筆寫了一封短信,聊聊十幾言,但每一個字都分外的沉重。寫完之後他將信裝進一個小鐵盒子里,用火漆封好。走到半路的時候他讓馬車停下,隨意的走進了一家酒樓里,買了一壺老酒一斤熟牛肉。
半個時辰之後,那個裝著密信的鐵盒就到了散金候吳一道手里。
吳一道將火漆挑開,打開信看了看後同樣臉色大變。這個永遠是一副波瀾不驚模樣的深沉男人,眼神里竟然有一種難以描述的擔憂和懼意。也不知道是什麼事,竟然能將大內侍衛處的指揮使和貨通天下行的老板都嚇壞。
吳一道沉默了一會兒,將這封信重新封好,然後叫來一個親信。
「你用最快的速度親自送到黃陽道,找到方解,親手交給他手里。這個東西太過重要,你可以死,但東西不能落入別人手里。必要時候,毀了東西。你若死了,你的家人我會厚待。」
這個親信抱了抱拳︰「侯爺放心,屬下知道怎麼做!」
他將鐵盒塞進懷里貼著心口放好,然後轉身出去。
等親信走了之後,吳一道似乎是一瞬間被抽空了力氣似的,頹然的靠在椅子上,臉色依然很難看。
就這樣沉默了很久後,他長長的從嘴里吐出一口濁氣。
「大隋……風雨飄搖……」
他站起來,走到窗口看著外面的天空,怔怔出神。
一個天大的秘密,就好像在他心頭壓上了一塊萬斤巨石,堵的他喘不過來氣,難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