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月打賞光禿禿的,賞點?)
前幾天又下了雨,黃牛河的水道看起來又寬了些,幸好大隋在河工治理上下了大力氣,幾條大河的堤防都很穩固。黃陽道所處的位置已經很偏,離中原月復地相隔萬里,但大隋從朝廷到地方官府都還算務實,所以即便是人口密度遠比京畿道要稀疏的邊陲,也很少出現官員玩忽職守的事。
黃牛河的源頭就在黃陽道最西邊,所以這幾百里河道雖然看起來已經很寬但水流並不平緩。當地的漁民都不敢隨意在漲水的時候橫渡,因為河道太深所以看似平靜的水面下都是暗流,船只被暗流一沖,立刻就會失去方向。
到了晚上,大河奔流的聲音轟隆隆的好像千軍萬馬飛馳而過一樣。尤其是貼在河堤上,好像大地都在震動。
方解爬在河堤上往對面看了看,依稀能看到一串一串的火把在對岸飄動,看起來就好像鬼火搖擺,那是叛軍夜里當值的士兵在來回巡查。不得不說,僅僅是羅耀這個名字就給了叛軍巨大的壓力,所以巡防的密度比以往大了一倍。
方解看著夜色下的大河,忽然想到了離開長安城里演武院中那個獨自守著藏書樓風燭殘年的老人。他已經知道那老者的身份有多離奇有多可怕,一柳渡江這種事果然都和老變態才能聯系在一起。
方解不是萬星辰,距離差著九重天。
「怎麼過去?」
河道最窄的地方也有差不多三百米寬,水流湍急,要想游過去很難。就算是絕世高手,到了水里沒有著力點,完全無法控制還不如一個普通的漁夫。
「準備好的繩索呢?」
方解問。
後面跟著的飛魚袍立刻將繩索拿出來,好幾盤,幾個人抬著過來的。
「接上」
方解吩咐了一句。
飛魚袍立刻將幾盤繩索找到頭然後接在一起,綁了死結。方解將繩索一頭綁在腰上,拉了拉確定穩固。他看著大河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回身對大犬他們說道︰「河道太寬,繩索太長,浮在水面上的拉力很大,如果我被河流沖走,立刻拽繩子把我拉回來。」
「你打算怎麼過去?」
沉傾扇皺眉問。
「走過去」
方解淡淡的說了一聲,然後看了看身邊不遠處有塊磨盤大的石頭︰「不用擔心我,方恨水臨死之前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把龜息法的口訣告訴了我。用龜息法屏住呼吸,半個時辰內我還能做到保持神智,超過半個時辰,估計我不死也會變白痴。我用了很久才掌握假死和保持清醒之間的界限,用龜息法將我呼吸閉住但保證不沉進假死中。」
「不行,太危險了!」
沐小腰一把拉住他的手急切道︰「河道這麼寬,水流又太急,萬一有個閃失怎麼辦!」
「沒事」
方解對她笑了笑︰「龜息法雖然是讓人進入假死的一種功法,但只要找到那個界限,就能在閉住呼吸的同時保持一點神智,我不可能如正常時候一樣,但最起碼還能勉強做到一件事……往前走。」
他將大石頭抱起來,回頭看了一眼︰「記住,隨時看著繩子,如果繩子順著水流的方向漂出去,說明我被水卷走了。也不用太緊張,繩子肯定會有一個很大的弧度,只要不是順著水流的方向直直的出去,就代表我沒事。」
「而且我又不傻,一旦確定難以做到我就回來了。」
他笑了笑︰「別忘了給我帶件干淨衣服。」
說完這句話,他抱著大石頭緩步走進水里。岸邊的人瞠目結舌,尤其是那些飛魚袍們,哪里見過這樣過河的。小方大人要抱著石頭沉在河底一路走到對岸去,這在正常人的認知里是絕不可能實現的事。只要是個正常人,都會罵一句白痴才會想出這樣的辦法!
但方解,此時就好像一個為了驗證自己的白痴。
人們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身子一點點進入水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十幾個飛魚袍將繩子搭在手心里,也不敢攥緊,讓繩子順著方解的力度自然的往前送。他們看著水到了方解腰部,到了肩膀,最後整個人都不見了。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
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的盯著那根繩子,隨著方解進入黃牛河的時間越來越長,那根繩子在水面上拉出去的弧度也就越來越大。這個時候,沉傾扇她們甚至沒有察覺到,自己手心里都是汗水。
就這樣,煎熬中度過的每一分鐘都顯得那麼長。因為繩索越放越長,拉力越來越大,為了保證繩索不被水流沖出去,飛魚袍們只能攥緊了繩子然後一點點的松開。他們站在岸邊,幾個人合力尚且如此費力,可想而知在河道中的方解承受著多大的壓力。
這件事,已經逆天。
在人們的承受力到達極限的時候,在沐小腰實在受不了伸手去抓繩索的時候,沉傾扇忽然喊了一聲︰「別動!」
人們都愣住,然後看向那根繩子。
漸漸的,拉直。
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將繩子拉直?
這一刻,人們覺得在看不見的夜色中對岸奮力將繩索拉直的那個少年郎,如天神下凡。
……
……
繩索綁在對面的大石頭上,然後河岸這邊的飛魚袍開始同時用力。繩子逐漸繃起來,漸漸的高出水面。
「不要讓人將繩索斷了。」
沉傾扇吩咐道︰「等我們過去之後,將繩索放松。我們會在對面將繩索綁在隱秘的地方,你們這邊也要護住。你們要記住,繩索斷了,方將軍我們就有可能再也回不來!」
「喏!」
飛魚袍們應了一聲,臉色肅然。
他們對方解,已經佩服到了極致,敬重到了極致。
卓布衣道︰「你們放心,我會在這里盯著。」
沉傾扇點了點,然後縱身一躍跳上繩索。她朝著沐小腰招了招手,沐小腰也隨即躍了上去。兩個人手拉著手踩著繩索往前走,看起來似乎只要給沉傾扇一個著力點,她就能把自己變成一陣清風,順便著把沐小腰也變成了風。兩個人在繩索上疾掠而去,繩索竟然幾乎沒有垂下來多少,由此可見沉傾扇的修為有多高妙。
大犬看著兩個手拉手而去的兩個女人,苦笑一聲對卓布衣抱了抱拳︰「我就說過出門要靠自己,絕不能靠女人。」
卓布衣笑道︰「關鍵那不是你的女人。」
大犬哈哈大笑,他輕功一流,自然也不會輸的太難看。等她們三個人過去之後,卓布衣沉默了一會兒轉身吩咐道︰「去通知陳搬山,讓他帶兵守住這里,不要大張旗鼓,不然對岸的人會有所發現。最近處必須是你們守著,便是山字營的人也不許靠近。」
飛魚袍們一怔,下意識的看向卓布衣。
卓布衣道︰「這邊安全,不安全的是哪邊。萬一繩索被叛軍的斥候發現,方將軍他們回來就難了。我要過去……」
奉了方解命令守在這里的十個給事營精銳互相看了看,春姑上前一步攔著卓布衣道︰「先生不必過河,大人吩咐過,這邊也不安生。我們過去就行了,您只需照顧好這邊。而且您修為高絕,但戰場上的事還是我們比較在行。」
卓布衣不知道這十個人的來歷,方解告訴他這是吳一道借給自己的人手,都是百戰老兵,所以卓布衣倒也沒有懷疑。吳一道手下收攏什麼樣的人才,都不算什麼稀奇事。
卓布衣不了解這十個人的武藝,但從方解的倚重他也能猜出來大概。
「還是一起吧,這邊畢竟有山字營的人守著。」
卓布衣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春姑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好!」
十個人的裝備太沉重,背負著明光鎧和用布包裹著的大陌刀。他們沒有那麼好的輕功,只能下河,順著繩子往對岸游。卓布衣踩著繩子跟在他們身後,以防有人被水沖走。就這樣足足走了半個小時才到對岸,有繩子可以拽著,他們尚且游的極為艱辛,可想而知方解從水底走過去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十一個人到了對岸,春姑他們已經累的大口喘息。
卓布衣看見方解坐在一塊石頭上休息,借著月色能看到他頭發上還有水珠不斷的滴落。
「就知道你會跟過來。」
方解看著他笑了笑,說話的聲音不大且透著一股子疲乏。卓布衣能想象的出來方解耗費了多少力氣,換做一般人連那繩子都拽不動!抱著一塊沉重的石頭,走了足足超過三百米的河道,這件事要是傳出去足夠讓人震撼到無以復加。
「我就想看看你現在有沒有累死。」
卓布衣淡淡道。
「從你嘴里還真難听到一句恭維。」
方解白了他一眼︰「你不覺得我剛才做了一件巨牛-逼的事?」
卓布衣點了點頭︰「走過來了,你就是一個巨牛-逼的人。沒走過來,你就是一個巨傻-逼的人。」
方解撇了撇嘴︰「要不是怕你揍我,我一定問候你大爺。」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看起來是真的累壞了,想站起來,試了一下竟然沒有起來。卓布衣走過去拉了他一把,方解舒展了一體然後指了指自己剛才坐著的石頭︰「這東西送你了,也不能生火做飯,留著喝血吧。」
「什麼東西。」
卓布衣下意識的低頭看了一眼。
「王八」
方解甩了甩身上的水︰「走到半路的時候繩子的浮力太大險些把我拽上去,我也睜不開眼在河底再找東西。這王八東西恰好游過來蹭著我身體,我一把薅住捏死了。個頭不小,算上殼少說也有六七十斤,媽的,拎上來的時候把我最後的力氣都耗光了。本來我打算留著自己補補,現在送你了……」
「力氣沒了,命都不保你居然沒放手丟了這王八?」
卓布衣瞪著他問。
「這可是野生大王八,多好的東西……順氣補腎滋陰養顏,這可是吃了以後你好她也好的東西……」
「滾!」
卓布衣懶得理方解,看了看四周︰「早去早回吧,誰也不知道叛軍的斥候什麼時候經過。」
方解嗯了一聲,然後看向春姑︰「找隱秘的地方藏起來,有叛軍的人經過,沒發現繩索就放過去,發現了之後如果人少就屠了。如果人多……你們就想辦法月兌身。回來看不見繩索,我自然會想辦法找別的路回去。」
「繩在人在」
春姑微微昂著下頜說道,格外的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