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闊是四品郎將,獨領一軍,按軍職和羅門十杰是同樣身份的人,但在左前衛,羅門十杰就相當于羅耀的弟子一樣,地位自然超然起來。道理上,軍中本不應有這種江湖人的義氣事,但羅耀就是這樣的性子,誰能管?
大隋立國之初,將領們身先士卒的事比比皆是。到了後來,很少再有四品以上的將軍親自沖鋒陷陣的時候。一個能升到四品將軍的人,其經驗閱歷和能力都是毋庸置疑的,這樣的人如果損失在戰場上,有時候是一種無法彌補的損失。
但是,羅耀的一句話,只給一位四品將軍三百兵,帶十幾條小船讓他強渡黃牛河,劉闊就必須要去。
劉闊的軍是先鋒軍三個軍之一,文小刀被任命為先鋒大將。劉闊雖然與他軍職相同,但必須受其節制。沒有文小刀的軍令,劉闊肯定不會貿然渡河。羅耀沒有下令與叛軍交手之前,渡河,就可能引發左前衛和叛軍全面戰爭的開始。
劉闊雖然不是羅耀的親信之人,但在左前衛的日子足夠久了。所以他了解羅耀也知道羅耀的想法,左前衛就如同羅耀的私兵他是不會輕易開啟戰端的。
這也是他為什麼必須請示文小刀的緣故之一,但是文小刀的救援命令遲遲沒有下來。劉闊先是派人調集弩車壓制對岸叛軍兵力,然後又派輔兵搭設浮橋,能做的事其實他已經都做了。
所以羅耀讓他帶兵渡河救人,看起來似乎是羅耀有些不公。
但,文小刀的臉色卻青一陣白一陣的很難看。羅耀雖然沒有訓斥他,但對劉闊說話時候那冰冷的語氣,就相當于也狠狠的扇了他一個耳光。文小刀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如果這次方解出了什麼意外,劉闊難逃一劫,自己縱然不會受到牽連,可以後只怕也會逐漸被羅耀冷淡,最終失去自己的地位。
羅耀沒有訓斥沒有責罵,甚至問都沒有問他一句。在文小刀看來,這比讓劉闊帶兵渡河更加的嚴厲。
所以他現在更加的懷疑,方解和羅耀到底是什麼關系?
他偷偷看了羅耀一眼,發現羅耀冰冷無情的眸子在自己臉上若有若無的掃了一眼。這一眼,就讓文小刀如墜冰窟。
這些年自己爬起來不易,若是因為這樣一點小事就被羅耀冷落的話,太不值。想到這些年來自己付出的一切,他心里就發酸也生疼。
他俊美的臉上神情很復雜,看向羅耀的眼神有些淒婉。
羅耀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後輕輕的嘆了口氣。
劉闊身前身後站著四個親兵,乘坐漁船向北岸進發。兩個親兵將盾牌舉起來擋著劉闊的身子,後面的兩個親兵用盾牌護著船夫。小船入河之後隨即分散開,他們這點兵力如果聚集在一起,立刻就會被對岸數千弓箭手射成刺蝟。
就算有弩車的壓制,但越是靠近北岸羽箭就越密集起來。
羽箭 啪啪的敲打在盾牌上,雖然犀利但奈何不了包了一層厚厚皮子的硬木盾牌。巨盾足夠高足夠大能將整個人遮擋,可在遠距離的時候羽箭是呈拋物線下來的,所以有盾牌也不代表萬無一失。渡河的時候,至少有十幾名精步營的士兵中箭,數人落水。
快到岸邊的時候,叛軍里沖出來數不清的長矛手站成幾排,不停的用長矛往小船上亂戳,小船無法靠岸,不少訓練有素的精步營士兵還沒和敵人交手就被亂槍戳死。十幾艘小船到了北岸的時候又聚攏在一起,本來兵力就太少若是到了岸邊還分散開,那不管多精銳的士兵,在上岸這個防御力最低的時候也難逃一劫。
「方將軍!」
劉闊一邊舞槊擋開刺過來的長矛一邊朝著方解大喊︰「往這邊靠!」
方解他們被叛軍步兵隔開已經,正面是那幾百叛軍騎兵,背後是沿著河道布置的叛軍步兵。此時若是從天上看下來,梅花轉陣就好像是在汪洋里的一條飄飄搖搖的小船。
騎兵圍著梅花轉陣,居高臨下一刀一刀的砍下來。此時岸邊聚集起來的叛軍太多,他們已經沒有了加速沖擊的余地。但畢竟人數眾多,發了狠的騎兵們知道自己怎麼都難逃一劫,索性不如拼一把。若是將隋軍這十幾個人拿下,還有一絲活路。
若不是
明光鎧太堅固,春姑他們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橫刀砍在明光鎧上,擦出一串火星卻根本就斬不透。長槍刺在上面,身子一歪槍尖就從鐵鎧上滑過去。這一身裝備,讓他們得以在刀海搶雨中還活著。此時春姑他們已經漸漸的力乏,掄動大陌刀的速度也越來越慢。只是即便如此,那大陌刀依然無可匹敵,靠上來的騎兵一層一層的往下倒,又一層一層的遞補上來。
春姑他們腳下踩著的土地已經被血水泡透,靴子踩著血泥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
「變陣往岸邊靠!」
方解大聲喊了一句,隨即一把將春姑從外面拉了進來,將手里的朝露刀塞進春姑手里,他將春姑的大陌刀掄起來沖到最前面︰「跟在我身後!」
春姑愣了一下,隨即眼圈一紅。
她雖然不輸給屠戶他們,但畢竟是個女人。
而此時,劉闊在損失了超過八十名步兵之後終于登上了河岸,靠著精步營強大的戰力,勉強在岸邊佔據了一小塊地方。但叛軍的數量太多,一層一層的圍上來,長槍刺過來的太密集,即便是這小小的一塊地方,他們也不可能守住多久。
劉闊和方解之間隔著最少十幾排叛軍士兵,兩個人彼此不能相見只能大聲喊話。
這種血肉模糊的戰場感覺從劉闊心里開始復蘇,他仿似又回到了多年前滅商之戰的時候。這種感覺,讓他骨子里那種獸性逐漸冒了出來。當初在戰場,他可沒比任何同袍少殺人。
「殺!」
劉闊一聲大吼,將自己的長槊橫著一掃,兩尺長的槊鋒輕易的將叛軍士兵的皮甲撕開,五六個士兵被這一槊幾乎同時剖開了肚子。小月復一咧開嘴,血糊糊的腸子立刻一股腦擠出來,而受了傷的人哀嚎著的往後退,腸子就掛在他們身上。
搖搖擺擺。
……
……
第一次用大陌刀,方解使起來有些不順手。但是連殺三個人之後他就開始喜歡這件兵器了,朝露刀是至寶打造,刀身一米二左右,刀柄一尺,但是重量和大陌刀相差無幾。而大陌刀,一柄足有三十幾斤沉重。
這樣的重刀,舞起來就是一台絞肉機。
給事營的人已經累了,春姑無疑是梅花轉陣的大腦,其他就個人都听從春姑的指揮,但方解看得出來,春姑此時已經無法再作為箭頭向外突圍。這個時候,沒有人比他更適合沖在最前面。
方解一刀橫掃,大陌刀在他手里的威力比在春姑手里何止大了一倍,刀鋒輕而易舉的將三四個叛軍士兵攔腰斬斷,半截身子落地之後,月復腔里的血噴泉一樣往外涌。一個叛軍隊正一刀砍向方解的肩膀,方解手里的大陌刀斜著一掃,刀鋒從這隊正的胳膊下面劈進去從另一側的脖子邊上切出來,那隊正掛著腦袋的半邊身子慢慢的從身子上滑下來。
方解向前踏步的時候正巧踩在這隊正的半塊心髒上,噗的一聲,肉泥順著靴子底往外擠出來。
方解一邊走一邊喊道︰「不要顧及我,你們專心對付後面騎兵。」
他一刀將面前的叛軍士兵從額頭劈開,如畫了線一般,從中間剖開的尸體往兩邊倒下去,大小一致。踩著敵人的尸首和內髒,方解大步向前。一刀將兩個叛軍士兵的腦袋削飛,再一刀卸去一個士兵的半邊肩膀。那刀勢大開大合,霸氣無雙。
殺神一樣的方解沖進叛軍步兵人群,那些步兵心里都是驚懼。有些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立刻就嚇得不知所措,屎尿順著褲襠往下淌。屎尿的臭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涌進每一個人的鼻腔里,久久不能散去。
卓布衣跟在方解身後,手持橫刀為方解擋住兩側的偷襲,那柄精鋼打造的橫刀已經崩出了不少缺口,刀刃就好像鋸齒一樣。
十個給事營的人邊戰邊退,緊緊的跟在方解身後。當方解將叛軍步兵切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他們融進叛軍步兵陣列之後,叛軍的騎兵徹底失去了作用,而此時也發了瘋的他們從馬背上躍下來,嗷嗷叫著沖過來繼續追殺。
這十幾個人的隊伍,就好像一條逆流而上的小船,大陌刀是船槳,滑動的是血流成河。
一條長槍從斜刺里突兀的出現戳在方解的肩膀上,方解身子歪斜一下立刻一刀劈回去。這一槍的力度雖然不弱,可只是將他的黑衣撕開了一條口子,竟然沒能在他的身體上留下什麼傷痕。
持槍的叛軍校尉眼楮立刻瞪圓,滿臉的驚愕。從他張大的嘴巴就看得出來,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自己蓄勢已久的一槍竟然連一朵血花都沒刺出來。面前這個黑袍男人的身體,究竟是什麼做成的?
他的驚愕永遠的停留在他的臉上。方解一刀將他的脖子削斷,那顆人頭順著河岸滾了出去,在無數人的腳下被踢著來回翻滾。
劉闊听見喊殺聲越來越近,他的血氣也涌了上來。手里的長槊舞的如一條怒龍,攔在他面前的叛軍士兵沒一個人能擋得住一招。這個已經五十幾歲的漢子,身上披著一層血大步向前。
他的肩膀上中了一刀,鏈子甲被剁開一條口子,血順著甲冑往外淌,可心里那頭猛虎已經蘇醒過來的劉闊根本不在意,一槊將傷了他的人胸口刺穿,然後振臂將尸體挑起來狠狠的往下一砸。
尸體將叛軍撞到了一片,劉闊趁勢往前沖了兩步。
從登陸到向前沖刺十步,三百精步營的人只剩下不足五十。倒在地上的尸體,沒有一具身上的傷口不超過十處。
就在這個時候,只顧著往前廝殺的劉闊忽然眼前一亮,抬起頭看時才發現叛軍的陣列已經被他和方解殺了一個對穿。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同時大笑起來。
「咱們殺出去!」
方解往前一指,劉闊長槊回轉蛟龍一樣拍翻了兩個叛軍︰「小菜一碟!」
方解心里血氣一蕩,大步上前與劉闊並肩而行。
一老一少
刀槊齊飛,步步殺人。
男兒生為將,縱橫沙場,魑魅魍魎,怎能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