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還沒有升起的時候,山字營的輕騎已經整裝待發。每人攜帶了一周的干糧,至于一周之後吃什麼他們不必操心,這是主將需要考慮的事,方解已經將目的地告訴了他們,就算馬不停蹄的跑沒有任何阻攔的話也要跑一個月,但騎兵是絕對無法攜帶一個月所需糧草的。
換上了征袍,方解出門的時候往東方看了一眼。
那是太陽升起的方向,光明的方向。
除了沉傾扇之外,另外兩個女子沐小腰和完顏雲殊也換上了甲冑。沐小腰身上穿的是大內侍衛處千戶的制式甲冑,紅色皮甲紅色披風,皮盔馬靴,看起來英姿勃勃。完顏雲殊穿的是細環鏈子甲,可以有效的阻擋羽箭,這一件鏈子甲的造價就夠一戶中等人家幾年的開銷了。
給事營,飛魚袍。
方解帶著自己的親信百余人出了住所上馬,匯合山字營的輕騎後出發,一千多騎看起來也頗浩蕩。孫開道,夏侯百川,陳搬山,陸封侯等將領一大早就起來在轅門外等著,見方解出來紛紛抱拳行禮。
「將軍一路順風!」
孫開道一揖到地。
方解也沒什麼可再交待的,點了點頭隨即催馬沖出大營。後面的輕騎兵緩緩提速,順著盤旋的山道往山下沖去。這次出行,因為沒有了寒騎營跟隨所以大家心里都有些沒底氣,但他們知道方解是個什麼性子,不會去做貿然送死的事。軍隊出征,士兵們都會無條件的相信主將。
飛魚袍大概七八十人,給事營十個人,再加上方解的親兵隊五十人,這是方解的親信護衛,後面則是一千一百多名山字營的輕騎兵。這些曾經左前衛的精銳步兵已經徹底蛻變,現在成為了合格的騎兵。他們做到了方解在最初時候給他們的指令,將戰馬當成自己的同袍一樣看待。
隊伍下了山之後很快就上了官道,順著平坦大路一直往東南方向行進。
「報」
才走出去十里不到,前面的斥候忽然急速的沖回來匯報︰「稟將軍,前面五里處,完顏重德帶著人馬截住了前路。」
听到這句話方解微微一怔,然後對完顏雲殊溫和的笑了笑。後者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臉上都是擔憂,方解溫和的笑容讓她有些發涼的心重新暖和起來。
「繼續往前走」
方解擺了擺手,催馬向前。
轉過一片林子,方解離著很遠就看到遠處有一群騎兵橫陳在官道上將前路堵死。
「你們留在這里,我自己過去。」
方解吩咐了一聲,提馬往前走,完顏雲殊敲打了一下戰馬跟上去,方解看了她一眼卻沒有阻攔。
到了那些寒騎兵前面,方解勒住戰馬看著完顏重德。
完顏重德等了一會兒沒見方解開口隨即自嘲的笑了笑︰「我只是想在你離開之前再勸一次,雲舒,你應該知道你做出的是什麼樣的選擇。如果父汗知道的話會多生氣多失望你也能想象的出來,我之所以昨晚沒有再去找你們,就是想給你們一晚上的時間來冷靜下。現在我不得不在認真的問你們一次,真的沒有轉還的余地?」
方解搖了搖頭,似乎連話都懶得說。
完顏重德看向自己的妹妹,卻見妹妹的眼楮一直迷戀的看著方解。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看來我是多余再問這一次了。」
他將馬刀抽出來︰「但我必須做點什麼。」
方解對完顏雲殊溫和的笑了笑︰「你且先回去,我來解決。」
完顏雲殊搖了搖頭,看向完顏重德說道︰「哥哥,我知道你的心里也不痛快,可我也知道你是疼愛我的。可為了部族,你必須做出最正確的選擇,這才是一個合格的可汗需要做的事,所以我不怪你。但我不會跟你回去的,是我對不起北遼地的子民,可我也有權利選擇自己的歸宿。哥哥,如果你不想傷害我,請你讓開好嗎?」
完顏重德搖了搖頭︰「你錯了……」
完顏雲殊臉色一變,眼神里閃過一種濃濃的悲傷。
完顏重德卻忽然笑了起來︰「之前的話,我是以北遼地的汗位繼承者身份來問你們的,這是我的職責我必須要做。可接下來我的身份就只是完顏雲殊的哥哥,我昨夜已經讓撒爾北帶著大隊人馬回十萬大山。留下來的這些兒郎都是願意以朋友的身份幫助你們的人,我不是來阻攔你們的,我是來保護我的妹妹。」
完顏雲殊的鼻子一酸,忍不住從戰馬上跳下跑過去,完顏重德下馬,抱住妹妹後笑著說道︰「還記得你小時候我對你說過的嗎,我不願意你做一朵盛開在十萬大山上絕美的白蓮花,寧願你做一只小鳥自由自在。現在我來實現自己的諾言,回去之後我會勸說父汗,但是現在我必須先做好一個哥哥。」
他抬起頭看著方解︰「喂,我不想失去一個朋友。」
方解笑了笑︰「我也是」
……
……
騎兵們下馬迅速的打掃戰場,將所有尸體拖下去堆在一起。
麒麟大聲的指揮著︰「速度要快,把衣服都扒下來,將糧草和羽箭彎刀帶上,其他的東西一律不要!」
輕騎兵和寒騎兵下馬,將這個營地里所有用得上的東西綁在戰馬身上。
這是一個蒙元人設置的哨站,大約有三百名騎兵駐守。領兵的蒙元特勤闊克台蒙烈為了讓大軍後路暢通,每隔百里左右就留下幾百人駐守。這些蒙元騎兵在官道一側修建了營地,整日無所事事。而到了西北已經三年,這些狼騎的戒備心明顯松懈了不少。他們習慣了享受叛軍送來的糧食和肉,除了偶爾狩獵之外已經很久沒有亮出過彎刀。
下山之後的第四天,斥候發現了這個蒙元人的哨站,方解和完顏重德商議一下,隨即決定把這里鏟掉。當夜,一千多輕騎兵和兩千人左右的寒騎將這個哨所用羽箭洗禮了一遍,把那些根本沒有什麼戒備的蒙元騎兵殺死在睡夢之中。大部分狼騎連甲冑都沒來得及披上就被殺死,有人跪地求饒卻根本換不來活命的機會。
這個哨站雖然小,糧草還算豐沛。對于三千騎兵來說雖然也只是收集了勉強夠三天的糧食,但勝利總會讓人喜悅。
「這樣的哨站前面還會有,不只是蒙元蠻子,咱們越往東距離叛軍大本營就越近,叛軍設立的哨站也就越多。只要小心些,速度足夠快,搶了糧草就走的話,叛軍根本就追不上咱們。」
方解將地圖展開,指了指上面說道︰「不過,三天後咱們就要過豐城,我離開樊固赴長安的時候曾經路過。豐城是豐郡郡治所在,城牆高大堅固,叛軍必然重兵把守。咱們都是騎兵,不可能攻城,要想過去只有兩個辦法。」
「第一,是繞過駱駝山,大概要多走十幾日的路程。而且駱駝山另一側就是蒙元大將柏火的營地,有一萬狼騎。叛軍少騎兵,但狼騎的速度比咱們一點都不慢。」
完顏重德點了點頭︰「第二個辦法呢?」
方解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第二個辦法更凶險……」
「說說看」
完顏重德道。
「你還記得之前讓人將那些蒙元騎兵的衣服旗幟都留下了嗎?」
方解問。
完顏重德愣了一下,然後低呼道︰「你難道打算扮作蒙元人,就這麼直接穿過去?」
方解點了點頭︰「叛軍對蒙元人毫無防備,因為李遠山的嚴令,叛軍甚至把蒙元蠻子當祖宗一樣供著。咱們換上這幾百套衣服,帶上蒙元人的旗號直接往前走。只要不露出你們的大辮子,和蒙元人也看不出太大的區別。只要咱們能進城,順著正街從西門沖出東門的時間不用太久,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豐城東西不足五里。」
「其他人呢?」
完顏重德問︰「咱們手里畢竟只有三百套蒙元人的甲冑。」
「其他人把甲冑都月兌了。」
方解道︰「蒙元人到了西北之後,大肆掠奪財物也抓了大量的青壯百姓做奴隸。一個蒙元騎兵身邊帶上兩三個扈從很正常,只要不露出兵器甲冑,那些叛軍不敢對蒙元人盤查的太緊。」
「確實太冒險了。」
完顏重德沉思了一會兒說道︰「一旦咱們進了城之後被人發現,堵在城里的話騎兵根本就施展不開。」
方解點了點頭︰「先等等消息,我已經派斥候混進豐城打探消息了。咱們先要知道豐城里有多少叛軍駐守再做決定。先離開這里,畢竟離著豐城還有三天的路程。」
商議之後隊伍繼續啟程,一路上幾乎沒有遇到叛軍。由此可見,叛軍的兵力已經大部分都調往襄城一線,後方格外的空虛。第三天的時候,隊伍到了豐城西邊三十里停下來,之前派去的斥候已經等在這里了。
飛魚袍的人想要混進城不是難事,畢竟這里還是叛軍的後方城門不是整天都關著的。陳孝儒親自帶著幾個飛魚袍裝作大戶人家的公子混進去,在城里打探了兩天之後又出來,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城中戍守的叛軍並不多。」
陳孝儒道︰「屬下帶著人在城里住了兩天,打探到這個豐城的守將叫劉憨,曾經是豐城郡郡守,李遠山帶兵攻豐城的時候,郡丞自殺殉國,劉憨懼死,帶著人開門投降。但這個人和李遠山那些叛賊不算一路人,據說對百姓很照顧。」
「另外,屬下還打探到,就在半個月之前,豐城里至少還有三萬叛軍,半個月前李遠山派人來將兵力大部分都抽走,城中只剩下大概五千人左右。」
听到這個消息,方解的眉頭微微皺了皺。
李遠山已經開始從後方調兵了,說明他開始準備反擊。如果孫開道的推測沒錯的話,決戰很快就會到來。
「準備一下,立刻進城。」
方解吩咐了一聲,回頭對完顏重德道︰「就看你的了,你的人懂蒙元蠻語,扮作蒙元狼騎。我和你在最前面,讓寒騎兵將大辮子藏進皮盔里和我的人走在後面扮作扈從。」
完顏重德心里難免緊張,深深的吸了口氣道︰「跟著你出來,膽子都會被嚇大。」
方解哈哈大笑,換上蒙元騎兵的服飾,然後沾了撇胡子,掛上彎刀。
「像不像?」
他問。
沐小腰笑了笑︰「像到我想拿刀看你。」
方解嗯了一聲︰「就這樣吧,只要城門不關,反正城里叛軍不多,大不了殺穿過去。」
蒙元人的旗子打起來,旗子上面的飛狼無精打采顯得那麼不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