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這兩個字,是給這個世界的一個信號。
方解回到暢春園之後,召集手下人議事,這和在太極殿議事不同,這次召集來的全都是黑旗軍的親信部將。
「一早接到的消息。」
陳孝儒雙手遞上來一份軍報︰「這是西北崔將軍派人發回來的,這段日子以來蒙元人一直在不停的進攻,但因為不習慣步戰渡河,沒有合適的器械,再加上咱們水師的封鎖所以局面倒是穩定。不過,崔將軍派人送來消息的時候,蒙元人又開始猛攻了,崔將軍估計著蒙元人的糧草已經告急,等不下去了。」
獨孤文秀點了點頭︰「西北疲敝,蒙元人劫掠不來糧草,所攜帶的牛羊若是水土不服染上了病癥,只要開始死就是災難。蒙烈帶兵多年,自然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再猶豫不決,要麼拼死一戰,要麼就只能往回退。」
「咱們的人馬糧草倒是不缺。」
吳一道說道︰「貨通天下行的船隊一直在從黎陰倉往西北運糧,如果有所不濟的話,也可以從長安城向西北運糧。長安城四座糧倉,存的糧食就算是吃上一百年都吃不完。不過,走陸路往西北運糧的話,沿途消耗不是一筆小數字。」
方解嗯了一聲︰「貨通天下行的船隊若是抽調不出來,也只能走陸路運糧了,不能讓在前線奮戰的士兵們餓著肚子和敵人開戰。侯爺稍後去調度一下,我安排人馬整頓糧草之後即刻往西北送糧。」
「喏」
吳一道應了一聲︰「主公親征,是要往西北還是往靈門關?」
「靈門關」
方解指了指地圖道︰「西北那邊,就算直接擊潰了蒙烈所部,蒙元的敗兵都是騎兵,也可以一路往狼乳山那邊潰逃,想追不是那麼容易。蒙哥這邊則不同,其一,蒙哥是蒙元大汗,若能殺了他,蒙元大軍自亂,到時候那些人搶大汗的位子還來不及,哪里還有心思戀戰。其二,蒙哥孤軍深入,就算想逃回去也沒那麼容易。」
「陳孝儒」
方解看向陳孝儒吩咐道︰「派人往西北崔中振陳定南所部,告訴他們,讓士兵們散布消息,就說蒙元大汗蒙哥在靈門關戰敗,生死不明,蒙元黑山軍將軍蓋赦自立為汗,誅殺了其他的王庭將軍。」
陳孝儒道︰「屬下這就派人去。」
獨孤文秀忍不住贊了一聲︰「不管西北的敵人信不信這消息,人心都會亂。對于西北的戰局來說,只要敵人自己亂了就是大好事。蒙哥這次想一口氣打入中原其實犯了大忌,他以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分兵兩路抄了咱們的後路,卻忘了孤軍深入後繼無援。而且,他的人馬和蒙烈的人馬相距太遠,消息閉塞,謠言一旦傳播開來,想阻止都阻止不住。」
「還可以派人分化。」
吳一道想了想說道︰「蒙哥一意孤行要東征,他手下那些王庭將軍未必個個都信服,其中必然有人心懷不滿。這樣的人都可以利用,只要派人能暗中聯絡,送些貴重的禮物,讓他們勸說蒙烈退兵」
「蒙烈是蒙哥最親信的將領,未必會退兵。」
獨孤文秀道。
吳一道搖了搖頭︰「獨孤,你卻沒有站在蒙烈的位置上想一想。如果蒙哥已死的謠言散播出去,蒙烈難道心里就不會慌亂?如果蒙哥真的死了,那麼蒙烈最著急做的事是什麼?」
「趕回王庭搶奪汗位!」
獨孤文秀的眼神一亮。
吳一道笑了笑道︰「蒙烈不知道蒙哥是真的死了還是假的死了,也不知道黑山軍蓋赦是真的反了還是假的反了。可他必然會去想,如果這些事都是真的該怎麼辦?如果是真的,那麼爭奪汗位最有希望的兩個人,一個是手握三十萬最精銳騎兵的黑山軍將軍蓋赦,另一個就是他蒙烈!且他有黃金家族的直系血統,只要他帶兵趕回王庭,繼承汗位要比蓋赦順利的多。」
獨孤文秀心思立刻活了起來︰「沒錯,哪怕蒙烈懷疑這消息是假的,卻也不能不做準備。他在西北,回草原上遠比蓋赦要快,這是最大的優勢。即便他擔心蒙哥沒死不敢貿然回王庭搶奪汗位,必然派兵趕回狼乳山峽谷鎮守,防止蓋赦先一步回去。就算只是蒙烈分兵,對咱們來說也是好事。」
方解笑道︰「這種心思,只要動了就忍不住的。若不是出現這樣的事,蒙烈要想做大汗根本沒有機會,現在有機會,他就不會放過。只要蒙烈回兵,就算咱們一兵不發看著蒙哥往回撤,他也撤不回去了。蒙烈會派兵堵死狼乳山峽谷,讓大汗死了這個消息假的也變成真的。」
「是了」
獨孤文秀道︰「蒙烈一旦往回走,就沒有回頭路了。他必須讓人相信蒙哥已死,所以絕不能讓蒙哥回去。」
「去吧」
方解擺了擺手︰「各自忙活起來,如今眼前看著的只剩下這一個最大的敵人要解決,然後便可揮軍向東。東疆的戰事也容不得咱們浪費太多的時間,縱然是蒙元大汗又有什麼?這是在咱家的地盤上,隨便一個漢人的命都比他要重。」
「宋自悔」
方解看向坐在最後面一直不敢說話的宋自悔︰「倒是有個差事,要你單獨去做。」
宋自悔連忙站起來︰「主公請吩咐。」
方解道︰「高開泰所部降兵不下十萬,其中大部分我已經並入黑旗軍中,還有兩萬人的隊伍暫且沒有安置,我再從黑旗軍調三千騎兵給你,你自己去向兵部要糧草,要輜重,該要什麼要什麼,然後速速離京。去哪兒打,我不管,怎麼打,我不管,我只要你帶兵一路向西,給你足夠的權利,不過,三個月之內,你必須趕到西亭郡清風山,那是蒙哥要想回草原的必經之路,你給我掐死它!」
「喏!」
宋自悔大聲的應了一聲,嗓音有些發顫。
他不過才來黑旗軍中,就能夠獨領一軍,這是多大的信任看重?
「去吧」
方解笑了笑道︰「在清風山等著我,我看你如何名震西疆。」
東疆
從沐府所在之處向東南方向六百里有一個十里峽,從十里峽再往東三百里就是鳳凰台。鳳凰台是大隋東疆最東邊的一座邊城,一直以來都有著極重要的意義。現在,鳳凰台的意義更大。
納蘭定東的黑旗軍駐守鳳凰台,已經是一座孤城。洋人持續不斷的進攻下,東疆已經淪陷了不少地方,鳳凰台,就好像瓖嵌在失地中的一顆巨大的釘子,釘在洋人隊伍的後勤補給線上。
洋人的隊伍,時時刻刻飽受黑旗軍的打擊。
可是,偏偏洋人還拿不下鳳凰台。以鳳凰台為中心,方圓五十里之內都是黑旗軍的防線,洋人打不下來,只好繞路走。但黑旗軍有騎兵,有火器營,完全可以和洋人相抗衡,而且黑旗軍的消息極靈通,只要洋人的補給隊伍經過,黑旗軍必然騷擾。能搶就搶,搶不來就燒掉。
負責指揮洋人先鋒軍的修倫斯大公縱然陰狠,可對黑旗軍卻沒有辦法。
「報!」
一個黑旗軍士兵急匆匆的跑到納蘭定東的房間外面急切道︰「大將軍,從十里峽那邊過來幾個人,說是赤眉軍的人,有緊急軍情。」
納蘭定東連忙讓人進來,兩個黑旗軍士兵攙扶著一個渾身是傷的漢子進來,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碎不堪,處處帶著血跡,他後背上還插著兩支羽箭,若不是他的皮甲足夠厚實堅韌,這兩箭足能穿身而過。
「納蘭將軍,快救我家大首領!」
這人已經氣息奄奄,說話的聲音極微弱。
「出了什麼事?」
納蘭定東問道。
那人喘息著說道︰「我們赤眉軍的糧草告急,所以大首領打算帶著我們來鳳凰台這邊,抄洋人的補給隊伍,走到十里峽的時候中了敵人的埋伏,大首領帶兵苦戰,如今還被困在十里峽內,已經糧絕將軍,求您速速發兵救援,若是再不救,赤眉軍上萬兄弟就生死難保了。」
「何人設伏?」
納蘭定東問道。
「不知道。」
那人艱難的搖了搖頭︰「但肯定不是洋人,隊伍沒有打旗號,看裝束也分辨不出是哪家的人馬,他們應該是特意換了衣服的。」
納蘭定東臉色一邊,走到那人身後看了看︰「這羽箭是大隋工坊所制造的制式羽箭,在東疆能有這樣羽箭的隊伍,不多。能有兵力圍住你們赤眉軍上萬人馬的隊伍,更不多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來人,點一萬輕騎隨我出征!」
十里峽
赤眉軍已經糧絕,羽箭也已經用光。他們進了峽谷之後就被人兩面堵死,從山崖上的伏兵不斷的推落大石,赤眉軍死傷慘重。雖然赤眉軍中都是綠林道上的人,不少人修為不俗,可在這險要之地根本就施展不開。
敵人是有備而來,沒有直接沖殺,只是不斷的用石頭和羽箭襲擊峽谷里的赤眉軍,赤眉軍處于無遮無攔的地方,士兵損失的速度極快。若不是赤眉軍大首領帶著人向前猛沖,一口氣殺穿了敵人數道阻礙找了一個地方休整,此時只怕已經全軍覆沒了。
「大首領!」
一個赤眉軍將領急切道︰「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出去求援的人趕不回來的話,咱們就凶多吉少了。不如屬下帶著兄弟們再沖一沖,只要沖出谷口,再走不了多遠就是昌平城。昌平城里是沐府的人馬戍守,咱們可以去求援!」
他沒有注意到,他們這個年輕的大首領臉上都是痛苦之色。
「不不能去昌平城。」
年輕的大首領搖了搖頭,語氣中都是悲涼︰「為什麼會是這樣?為什麼要對我赤眉軍下手?」
他神態悲傷,眼神里都是痛苦之意。
「為什麼?」
他手下將領問。
大首領沒有回答,手里攥著一根從地上撿起來的羽箭。他的視線落在羽箭上面,嘴角都在不停的哆嗦著。這一刻,他全身冰冷,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