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是從東邊往西吹的。
蓋赦站在河邊抽了抽鼻子,空氣中似乎彌漫了一點血腥氣,但並不是很重。他微微搖了搖頭,心里的疑惑始終都在。不過正因為這風向的緣故,血腥味淡一些倒是在情理之中。
他隨手把站在身邊的親兵腰畔彎刀抽了出來,往河里一擲,那刀就如閃電一般貼著水面往前急沖出去,看著就好像一條大魚的脊背一樣。蓋赦縱身一躍,輕飄飄落在那彎刀上,反手一掌擊打在水面上,反震之力推著他向前而去。
沂水河道寬闊,但他這一掌竟是極為渾厚,反震之力綿遠悠長,推著他一路往河東岸過去。
可才到河道中間,蓋赦的臉色忽然一變。
他轉頭往上游那邊看了看,隱隱約約中似乎有一團青色的霧氣一閃即逝。蓋赦的眉頭微微皺起,看了看對岸那遍地死尸,又看了看上游那邊。稍稍猶豫了一會兒之後,他竟是腳下在水面上點了一下,那彎刀便轉了一個方向往上游沖了出去。
空氣中的元氣似乎在劇烈的波動著,到了蓋赦這個級別的修行者對天地元氣的變化感應極為敏銳。在他感覺里的劇烈變化,一般的修行者怕是感覺不到的。那震動的地方距離此地極遠,而元氣向那邊緩緩流動,顯然是有人在大規模的調動天地元氣,四周的天地元氣向那邊流動補充所致。
黑山軍的將士們看著將軍往上游逆流而上,都有些不知所措。
「原地休整,再派斥候過河探查。我不回,不可渡河。」
蓋赦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他手下人這才稍稍踏實了一些。
蓋赦站在彎刀上負手而立,那彎刀被他內勁激蕩著往前破浪而行。刀身本重不可能在水面上漂浮,但修行者便是有這樣的能力,變不可能為可能。遠遠的看起來,蓋赦就好像站在水面上自動朝著上游滑行似的。
遠處天地元氣的變化似乎有了改變,顯然是變動了方位,移動的速度頗快。蓋赦心里有些急,這種天地元氣的變化顯然是只有大修行者才能弄出來的。從天地元氣流動的範圍如此之大就能推測出這一點,而之前看到的那似乎是一閃即逝的青色霧氣,讓蓋赦不得不認為那是方解的青界。
就這樣,蓋赦踩著彎刀一路逆行出去足有六七里遠,隨即感覺到天地元氣的變化來自于東岸西北方向。蓋赦隨即掠上河岸,那彎刀失去了內勁的推力隨即沉了下去。
上了岸之後,蓋赦回頭看了一眼。
大江兩岸斷斷續續生有蘆葦,雖不茂密,但卻遮擋住了視線。回頭看時,已經看不到了他部下軍隊。不過蓋赦心里並沒有什麼擔憂,他部下黑山軍訓練有素,且只遵守他一個人的號令,只要黑山軍不渡河,便進不了別人的陷阱。而在江邊開闊地,蓋赦料想也沒人敢對二十幾萬黑山軍發動進攻。
他對自己的軍隊,向來極有自信。
感受著天地元氣的變化,蓋赦再次調整了方向。
他腳下發力,速度快的驚人。即便是此時遇到人只怕也看不到他,他的速度,除非是有人從遠處一直盯著他看才能隱約見到。若是之前沒有發現的話,怕是他從普通人身邊掠過,普通人也只是感覺到有一陣沒來由的風吹過罷了。
又向東北行了差不多十里,天地元氣的變化隨即越發的強烈起來。
蓋赦掠上一棵參天大樹,站在樹梢上往東北方向瞭望。這一看之下,心里頓時一震。
只見視線可及之處,一個足有幾十米方圓的青色霧氣就停留在那里。因為離著還比較遠,所以看不清楚霧氣中有什麼。但蓋赦可以確定,那就是方解的青界。他知道大袖修行者開界所需要消耗的天地元氣有多大,若非激戰,方解不可能開這麼長時間的界。
不過也由此可見,方解的內勁很深厚。換做一般的大修行者即便能開界,但也支撐不起如此的消耗。
那青色霧氣外圍,似乎有一種很詭異的力量存在。就好像有什麼巨大無比但無形的東西,正在一下一下的狠狠的拍打著青界。而這種拍打不是普通的抬起落下那樣,而是一種蓋赦說不清楚卻能感應清楚的力量。
很詭異。
似乎那力量是一個圓,沒有縫隙,連綿不盡。
蓋赦心里一震,他知道這種力量的強大。若非方解開出了界,只怕早已經被折磨死了。這種力量是周而復始的,沒有結束沒有開端,一旦運行起來,除非施術者中斷,很難被其他人以外力破壞。
換句話說,方解此時就如同在面對著數不清的人,每人給他一拳,一拳過後下一拳連接的毫無罅隙。因為沒有罅隙,所以方解連還手的余力都沒有,只能靠著青界支撐著防御。
本來想立刻過去看看的蓋赦改變了主意,他打算繼續觀察一陣。因為他能感覺的到,現在攻擊方解的那個人雖然看不到,但其修為極強,若是他貿然過去的話難免被牽連其中,而這種力量的詭異和強大,連蓋赦都沒有自信可以擊敗。
就在蓋赦才想到觀望一陣的時候,似乎那個不知道藏身何處的神秘人也發現了他。一股很雄渾的內勁突然出現,朝著這邊如一條怒龍一般沖了過來。蓋赦臉色一變,從大樹上一躍而起,他才離開,那內勁便轟然砸在大樹上,直接將那棵合抱粗的大樹幾斷,大樹向後倒下去,巨大的樹冠砸起來一片煙塵。
「不知是哪位前輩高人,還請住手。我不是你的敵人,現在和你交手的那個人也是我的敵人。所以,你我或許可以聯手,這樣殺死方解就能更快一些。」
「哦?」
遠處傳來一個聲音,似乎充滿了疑惑︰「我如何信你?」
听聲音,倒是分辨不出年紀。
蓋赦道︰「這倒是簡單。」
他答完這句話之後,忽然雙手和握,如同握住了一柄長刀一樣,他將雙臂高高舉起,然後朝著方解所在狠狠的劈落。
這一刀
是在表明態度!
「霸刀蓋赦,果然名不虛傳。」
聲音再次傳來的時候,蓋赦就知道自己還是上當了。
那一刀,被一種很強大的力量擋了下來,根本就沒有劈到方解身前,而在這同時,方解也撤去了他的青界,朝著這邊掠了過來。緊跟著,蓋赦就感知到自己身後的退路被人擋住了,而擋住自己的人,正是那種強大力量的來源。
所以,蓋赦的心猛地一緊。
這個神秘人的修為,顯然在他之上。之前那人還在他正面和方解假意交手,但是那人出手攔住自己劈向方解的那一刀之後,瞬息之間便到了他身後。這人就好像能打開虛空之門似的,一步進去一步出來,便換了位置。
蓋赦知道,當修為達到一定的高度之後,能有大修行者達到這樣的短距離瞬息移動的程度。不過這種距離一般不會太遠,傳聞中修行一道的開創者桑亂,曾經能做到在三五里之內的瞬息移動。
不過,那也只是傳聞。
這個人展現出來的速度還沒有達到那種瞬息移動的高度,不過速度已經快的驚人。蓋赦自問,還做不到這樣。所以相對來說,此時月復背受敵的他,威脅更大的來自于身後那個神秘之人。
「你是何人?」
他問。
問過之後他心里忽然閃念,答案在問出口之後隨即而來,何須那人回答?
「知道了中原道宗蕭一九,也果然名不虛傳。」
他說。
身後那人哈哈笑了起來︰「只不過是方解做了一個好局而已,你以為我真的已經向西而行,所以才會過來找方解的麻煩。若是你知道我還在,又怎麼可能有膽子帶兵回來?方解只不過是畫了一個美味可口的佳肴,就把你們這些貪心重的家伙都引了來。」
蓋赦皺眉︰「我們這些?」
他想了想後點了點頭︰「是了蒙哥想必已經敗了,河岸上遍地死尸也是方解做出來的局,我因為看到了這美味所以來了,蒙哥那般貪心比我還重的人怎麼可能放過?這局做的其實並不如何高明,只是抓住了人心。」
方解在距離蓋赦百米左右停住,听蓋赦說完這句話後回道︰「將軍本已經走了,若不能將這美味畫的誘人些,將軍怎麼肯回來?」
蓋赦深深吸了口氣︰「你們兩個聯手,看來今日我是必死之局。」
方解卻搖了搖頭︰「不」
他指向蓋赦身後︰「蕭真人不會出手,他還要西行做事,不能耗費太多的內勁。而且他身邊還牽著一條叫大自在的狗,如果他出手的話,狗跑了可怎麼辦?今日這一戰還是你我二人之間的事,蕭真人在只是為了防止你走掉。」
蓋赦回頭看了一眼,隨即看到大約百米之外,那穿了一身道袍的蕭一九站在那兒,身邊地上趴伏著一條狗一樣的人,那身上本是雪白一塵不染的僧衣,早已經變得髒污不看。而那本來白蓮花一樣出淤泥而不染的大自在,脖子里綁了一條鐵鏈,何其狼狽。
而最讓蓋赦心里發怒的,不是中了方解的局,而是蹲在那看著他的大自在,竟是一臉的幸災樂禍。那表情很明顯就是,哎呀你也掉進來了啊,快來陪我。而且,大自在被蕭一九擒住顯然有一種做狗的覺悟,就那麼蹲在那,很適應自己的新身份。
這種態度,令蓋赦惡心。
「能告訴我,蒙哥那十幾萬大軍如何被你所滅嗎?」
在這個時候,蓋赦忽然問了這樣一句話。
方解點了點頭,然後將經過簡略說了一下。蓋赦听完之後臉色逐漸平靜下來,他看著方解抱了抱拳︰「全都被你算計了進去,這份心智令人敬佩。戰場上本來就沒有什麼正邪,手段也沒有什麼光明黑暗。能贏就好,你做到了。」
這話,自然不是真的的恭維。
方解卻不惱火,緩緩說道︰「你不是沒有機會,為了騙你來我耗費了大量的內勁支撐情青界,所以蕭真人不出手的情況下,你未必不能殺我。我做這局非但困住了你,也困住了我自己,你我相處之地一般無二,所以還算公平。況且騙你的,未必都是假的,不久之後真的會有一個大修行者來找我,我先要和你打再要和他打,比你面對的還要艱難些。」
蓋赦不解︰「既然如此,你何不索性請蕭一九出手殺我?」
方解搖頭︰「我本是要殺你,但現在改變主意了。就好像我本是要殺大自在一樣,留著你們還有大用。所以今日,我只擒不殺。況且這是我自己的事,當然是我自己來做。」
蓋赦皺眉︰「你想擒我?哈哈哈哈方解,你倒不是一般的自大!」
方解嘴角微微向上挑了挑︰「試過不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