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廣陵的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幾下,他看著方解遞過來的那份聖旨,再看看方解一本正經的表情,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方式收下或者拒絕。這聖旨是假的嗎?顯然不是,因為那放玉璽是實打實的真貨。
這聖旨是真的嗎?顯然也不是,因為他就眼睜睜的看著方解現寫的。
「這個字還真是別具一格。」
猶豫了好一會兒之後,沐廣陵終于還是打了個哈哈將這件事想推過去。方解顯然不是帶著善意來的,雖然他笑得很和善。
「怎麼,國公不接旨?」
方解卻顯然沒有心思理會沐廣陵那不好笑的笑話。
「這個大家都是為朝廷做事,都是為了將賊寇驅逐出去,都是為了保護一方平安。黑旗軍和沐府的人馬也都是歸朝廷節制,且你我之間又是舊識所以王爺,我看還是不需要這樣的手續了吧,以後黑旗軍若是用多少軍糧,派人來知會一聲就是了。」
沐廣陵訕訕笑了笑,意思是這份聖旨自己是肯定不會接的。
方解倒也沒有繼續逼他,笑著將聖旨放在茶幾上︰「其實國公爺最明白不過,你想要這個,我就能給這個。聖旨神聖嗎?自然神聖,可是放在當下來說,他毫無意義。國公想要多少,我給你寫多少就是了。」
沐廣陵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方解,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接話。
「既然國公也說了,你我都是為了保一方平安,黑旗軍和沐府兵也都是歸朝廷節制,那麼是不是到了明確一下誰听誰的時候?我雖然兵馬比國公多些,爵位比國公高些,但是這畢竟是東疆,國公在東疆的地位在百姓們心中的分量,自然不是我能比的。所以,若是國公不嫌棄的話,我黑旗軍的百萬人馬倒是願意听你的調遣。」
「咱們,先打哪兒?國公只管說就是了,我黑旗軍雖然原來勞頓,但眼見著東疆百姓受苦哪里還有心思休整。只要今日國公指出一個地方,明日我大軍就會開拔。」
方解往前湊了湊身子問。
沐廣陵被方解的話逼的沒有退路,所以只能搖頭︰「王爺初來,還是先熟悉一下戰局的好另外,這指揮之權,自然是王爺的。」
「噢」
方解噢了一聲,坐直了身子︰「既然如此,那就是我想打哪兒就打哪兒?」
這次見到的方解,和上次見到的方解簡直判若兩人。上次沐廣陵見方解的時候,總覺得這個少年雖然地位還沒有明確,但形勢沉穩冷酷。此時所見的方解,雖然地位已經穩固,但更像是一個無賴。
「國公何必如此心急?」
沐廣陵咳嗽了一聲後說道︰「不過,看來國公真的是心疼東疆百姓,我沐廣陵在此替百姓們道謝了。前陣子洋人的那個叫修倫斯的公爵帶兵圍困了建康城,建康城中十萬百姓只怕已經斷了糧草,若是再不救援的話,只怕就危險了。我本欲調兵馳援,奈何手里人馬實在捉襟見肘,難以為繼。」
「好」
方解點了點頭,回頭吩咐廖生︰「派人告訴陳定南,立刻開赴建康城。」
他回過頭來問沐廣陵︰「還有嗎?」
沐廣陵心里冷笑,心想你既然要裝出這個假仁假義的模樣,那我就成全了你。趁此機會將你黑旗軍的兵力分隔開,對我來說難道還是壞事?
「還有嘉定。」
沐廣陵起身走到牆壁上懸掛著的巨大地圖前面,指了指一個位置說道︰「洋人的隊伍,最強大的有三支。實力最強的當然是修倫斯的隊伍,不過可能是萊曼覺得他辦事不利,所以又調遣了兩支人馬來。其中一支,正在圍攻嘉定。嘉定後面就是蘇騰山,蘇騰山上有糧倉要想搶糧食,必須拿下嘉定。洋人攻的猛,我先後調了兩批人馬過去,卻不過杯水車薪。」
「好」
方解又點了點頭︰「派人告訴陸封侯,進兵嘉定。」
「還有嗎?」
他又問。
沐廣陵道︰「馬欄山」
他指著那地方說道︰「此處是東疆南北交通之樞紐,若是洋人佔據了馬欄山,我軍南北的聯系就會被掐斷,到時候立刻就會陷入被動。現在看來,洋人的第三支實力強大的隊伍,似乎有進攻馬欄山的跡象。」
「好」
方解還是答應的那麼干脆︰「派人去告訴陳搬山,帶他本部人馬去馬欄山。」
「還有嗎?」
他問。
沐廣陵看來一眼地圖,這三個地方相隔最少千余里,最遠不下兩千六七百里,如此一來,黑旗軍的兵力就被分開了。
「暫時沒有。」
方解嗯了一聲,從袖口里模出來一個本子,以炭筆認真的計算了一會兒後抬起頭說道︰「我的人馬即刻就能出兵,按照三處各派兵十萬來計算,大概需要這麼多糧草,請國公撥付。只要糧草到了,我的人當天就能上路。」
他將本子遞給沐廣陵︰「國公看看,我可是算錯了?」
啪!
一只花瓶被摔碎在地上,隨便飛濺的到處都是。這聲音格外的清脆響亮,以至于在屋子里伺候著的下人們全都被嚇了一跳。所有人都臉上變色,垂著頭縮著身子不敢說話。在他們看來,此時暴怒的沐廣陵就好像一頭失去了理智的凶獸,隨時都能把他們這些小人物撕成碎片。
「不過是跟我要糧而已!」
沐廣陵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都掃了下去,一腳將立在角落處的大花瓶踹翻。
「為了逼我,竟然還帶來不少從沿途擄來的鄉紳,難道這些人會幫著他說話?!想去打洋人,自管去打就是了,想要糧草,毛都沒有一根!」
「國公爺話不能這麼說,方解這次顯然是有備而來,他就是來逼著您把東疆大軍指揮調度之權交出去的。那些帶來的鄉紳未必敢針對您,但他們同樣怕死。他們如何懼怕您,也如何懼怕方解若是容得這些人在外面胡言亂語,國公爺您就被動了。」
沐清林勸道。
「還有你!」
沐廣陵怒道︰「我讓你把方解的人馬攔在城外,你為什麼把人都放進來了!」
沐清林連忙垂首︰「國公爺,現在的局面如果攔住方解,方解當場就會發難。那麼多人眼睜睜的看著,他又是自稱欽差我是擔心他借機和沐府開戰,所以才將方解的隨從都放進城的。而且國公爺,現在他的人都在城里,比在城外好監視。」
沐清林道︰「咱們城中至少有帶甲士兵十萬,方解不過帶來四五千人馬而已。」
「你以為他是來開戰的?」
沐廣陵冷哼了一聲︰「可惜了你這麼多年的閱歷,我本以為派你去,你不會被他唬住。可現在倒好,所有的先機都被他佔去了。你以為他敢對我沐府宣戰?就好像之前,納蘭定東那般的跋扈,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打出來黑旗軍的旗號對我沐府宣戰。現在東疆,誰先對誰宣戰,就是罪人!」
沐清林的臉色一變︰「國公爺,現在怎麼辦?」
「讓他在城里住著。」
沐廣陵想了想之後吩咐道︰「從明天開始,你時刻都跟在他身邊,他要什麼,你都只管應承下來。陪著他逛,每天選幾個姿色出眾的女子送過去,每日山珍海味的伺候著,若他要糧食你就說在籌備。三十萬大軍所需的糧草,自然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準備妥當的。」
「然後呢?」
沐清林問。
「我要離開。」
沐廣陵冷笑著說道︰「明日我便悄然出城,去馬欄山。那地方屬實重要,你以為我會真的讓給方解?若馬欄山被方解佔了,我便被他掐住了喉嚨。待十日之後,我會讓人給你提一批糧草出來,只夠五萬人用先交付方解,告訴他馬欄山最為要緊,請他先發兵去那里,不足的糧草後續會補上。」
「五萬人的糧草,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沐清林想了想說道︰「不如夾些石頭?」
沐廣陵沉思了一會兒後搖了搖頭︰「不行,這件事也要當著那些鄉紳的面去做,不能作假。讓方解看清楚那實打實的糧食,給了他,他還有什麼理由不發兵?若他要見我,你只說我生了重病,不能見客。他若真的發兵,那十萬人的大禮我在馬欄山就手下了。若他不發兵,你就當著那些鄉紳的面質問他。」
「是」
沐清林垂首應了一聲,然後有些忐忑的問︰「可是,國公爺這樣離開,萬一方解知道了怎麼辦?」
「知道了又能如何?方解自以為帶來不少江湖高手,所以可以給我施加壓力。我離開之後,自然會想辦法對付他們。」
沐清林听到這句話這才明白,原來沐廣陵不止擔心之前說的那些,還擔心方解帶來的那些高手。沐清林觀察過,方解身邊跟著的幾個人,修為著實都不弱,最起碼單打獨斗的話,他只怕連其中一個都未見得能勝的了。雖然沐廣陵的修為比他要強,可面對這麼多高手也沒有一點勝算。
「他擺出來一副過江龍的模樣,那就讓他強橫去吧。」
沐廣陵冷哼一聲︰「他是過江龍,洋人也是過江龍,我就把地盤讓給他們。讓這兩條龍在東疆這片地方盡情的翻騰,到底是他強橫還是洋人強橫,我只管坐視不理。」
沐清林到了這會總算把沐廣陵的意思都听明白了。
沐廣陵其實是怕了。
他第一怕的是方解帶來的高手,如果方解真的打算撕開臉,沐廣陵有自知之明打不過那些人。第二怕的是方解強勢逼他交出糧草和兵權,所以他才要躲出去。看來沐廣陵心里已經有了打算,是想引洋人來和方解決戰。
如果真的促成了這件事,那麼對于沐府來說自然是大好事。
「國公,你出行帶多少人馬?」
「不帶」
沐廣陵擺了擺手︰「我已經秘調魏安的人馬在馬欄山等著,我到了之後再看局勢而動。你要做的,就是把方解給我穩在城里,只要他十天不出城,我就能給他準備一份厚厚的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