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雜草,斜陽;騎士,扈從,古調。從巴克姆嘴里哼出來的精靈小調听起來是如此悠揚,就好像風吹過樹林間的枝葉,又似泉水輕柔的沖刷著河底的卵石。里昂和他的隨從兩個人一前一後的騎在馬上,朝著熔鐵城的方向前進著,騎士銀色的鎧甲經過之前火焰的燻烤褪去了表面的烤漆,露出丑陋的黑色樣子,不過此時的血獅看起來並不在乎他的鎧甲。
「你知道嗎?憑你的本事可以去把王國里最好的吟游詩人弄得沒飯吃。」也許是被同伴的歌聲勾起了興致,里昂回頭對精靈說道,「我還不知道原來你會唱歌。」
巴克姆笑了笑,停止了哼唱,開口用仍然帶這些古怪腔調的人類語回答道「精靈天生就是藝術家,我們即使不經過專業的訓練也能創造出這世界上最美妙的歌聲。听老頭子說,這是因為創造了我們的神在創造精靈的時候因為快樂不自覺的哼起了歌。」巴克姆口中的老頭子,就是將他托付給里昂的老精靈。作為建議精靈們出兵幫助蒼獅王國的代價,血獅被迫接受了這個年輕的精靈作為自己的扈從。
「最美妙的歌聲?我看不見得吧。」巴克姆作為一名戰士,還是稚女敕的,這不是因為他的身手太差,事實上,在里昂看來,以精靈的本事,單以技巧來說他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訓練的了,那一長一短兩把戰刀在巴克姆手中就像是他身體的延伸一樣運用自如。真正限制了巴克姆成就的,就是和技巧相比,這個精靈太過急躁,這讓他在戰斗和處事中容易偏入極端,被鼠人抓瞎的眼楮就是最好的證明。所以,血獅打算通過唱歌這件事稍微糾正一下扈從的壞毛病。
果不其然,听到里昂不同意自己的話,精靈立刻拍馬趕了上來,位置和他的騎士持平,一副要好好理論理論的樣子。「你自己也說了我比你們王國里最好的吟游詩人都要會唱歌,而我從來沒有經歷過任何的歌唱訓練,難道這不足以證明精靈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歌唱家嗎?」
「噗哈哈哈!」誰想,听到巴克姆的質問,騎士長竟然在馬背上大笑了起來。他笑了好久才停止,而這段時間足以讓精靈臉上的表情從不解變成惱怒。「好了好了,我不該這麼笑你。」里昂搖了搖頭,對扈從道歉道,「我說你唱的歌聲比吟游詩人們好,這不假。可是要是這就能稱得上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歌聲,那這個‘最’字未免太不值錢了。」
「哼,我看您就是不願意承認罷了,你倒是說說還有誰唱歌比精靈好听?」
「那我就說說,你隨便听听吧,畢竟這也只是我的一家之言罷了,做不得數。」血獅將身子坐正,清了清嗓子,「我之所以說你的歌好听,是因為我們現在是在這里行走,你的歌聲是我听過最能反映自然美妙的聲音。可是,這世上不是只有原野,在岩洞里的時候,沒有聲音比矮人們低沉的合唱最能鼓舞人的士氣;在大海上的時候,什麼歌曲也比不上水手夾雜著髒話和口號的小調;而在那些華麗的歌劇院里最適合上演的,就是歌頌著愛和幸福的詩篇,縱使人們知道只要走出劇院這些聲音就統統變成了虛偽的謊言,可是他們就是愛听。」
「歌曲,畢竟是人唱出來的東西,那就得順應人的心思,你不能強迫急躁的人去听一曲慢板,也不能逼一個安靜的人喜歡上酒館里急促的敘事詩。其實不僅是唱歌,我們也一樣。」里昂說著,一伸手從巴克姆腰帶上抽出了他的那把銀色短刀。
「好刀!」騎士第一次握住這把武器時止不住的贊嘆道,這柄刀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最完美的平衡點,只有這樣的武器才能將使用者的意圖完美的詮釋出來,不過里昂緊接著又笑了一下,「可是,還不夠好。」
「你現在講話很像那個老頭子。」精靈用僅剩的眼楮不解的看著血獅,希望對方給自己一個明確的答案。
「嗯,這或許是綠杖先生把你托付給我的原因吧。听著小子,武器對于戰士來說,就像是歌聲于詩人,沒有所謂的好與不好,我們是戰士,我們的司職就是戰斗,擊敗敵人!不管是你手里拿著的是這樣一把刀」說著,里昂單手用精靈的短刀在馬背上耍了幾個華麗的刀花,然後反手將這柄精美的武器送回了它主人的刀鞘里。緊接著用另一只手掏出了自己背後的獵刀。
「還是這樣一把破刀。我們的本質都沒有改變。戰斗,然後取得勝利,這是我們的追求和使命。你越是珍視一把武器,愛它像是家人一樣,你就越舍不得用它來戰斗,你會害怕,害怕它染上血跡,破壞了這完美的平衡。」騎士長人在馬上倒提著手中滿是缺口的獵刀,嚴肅的看著自己的扈從。「巴克姆,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當你有朝一日能夠拋下你腰上的拿兩把刀的時候,你就是一個真正的戰士了。」
精靈完全愣住了,他不明白里昂為什麼要突然提到說這些話,更不明白騎士長話里的想法。但是這並不妨礙巴克姆試著去思考里昂的對錯,他抽出自己的兩把刀,將它們交疊捧在手上,看著陽光在流水一樣的銀刃上反射出美麗的光芒。
至于血獅,他看著自己的扈從陷入了某種迷茫中,嘴角卻揚起了笑意。因為他今天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當年他在參加一場十分殘酷的戰爭時一個和他短暫搭檔的精靈告訴他的。騎士長至今還記得那個一樣長著長耳朵的家伙是怎麼赤手空拳,憑著矯健的身法和隨機應變在混亂的戰場上肆意戰斗的,今天他再把這些話送給另一個精靈,這或許是命運的安排也說不定。
抬頭看著逐漸西沉落日,在那個方向,里昂隱隱看見了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他的瞳孔劇烈的收縮了一下,因為騎士長知道,那個黑點正是烈錘領的首都,熔鐵城。風,迎著小路上的二人刮過來,帶來燒焦的氣味和腐爛的臭氣,剛才浪漫的氛圍隨著這股惡風瞬間消散,就連巴克姆也從沉思中醒來,將手上的刀握好。
血獅深吸了一口氣,他熟悉這股氣味,這是死亡的氣味,戰爭的氣味。「把刀收起來吧,還不到用它們的時候,我們要加快速度了,不然恐怕趕不上熔鐵城的晚會了!」騎士長說著,加緊了胯下的坐騎,身體前傾加快了馬速。
小路,枯草,落日;戰士,少年,硝煙。地平線上的熔鐵城在兩人的眼里慢慢擴大,隨之而來的,還有前路上如荊棘般彌補的一層層黑色的東西,那是正在集結的鼠人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