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除觀察女巫的惡趣味,喀魯斯還有一個理由讓他沒有在發現這個小隊的第一時間采取行動。他听到了拉德諾之間的對話,魔裔有理由相信,那個它們口中的主祭會知道通往地面的道路。而一個如此有分量的人質,也可以為熔鐵城幸存者的逃生增加可能性。听起來有些瘋狂不是嗎?一個勢單力薄的殺手居然打算去挾持在重重衛兵保護下的敵方高層,更別說作為邪神的主祭,其本身也必然有著遠超一般信徒的強大力量。但這對于喀魯斯來說並不是什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多年的磨煉和來自血脈悠長的生命讓他的身手沒有像自己的朋友們那樣隨年華衰落,反而將每一項技術都鍛煉到了相當可怕的地步,對于魔裔來說,此時的他才是正當壯年。
致命的殺手停止了自己的腳步,他听到了遠方的輕微響動,響動傳來的方向正是前方三人前進的方向,這只小隊在鼠人遍布的地下迷宮中還是太過于招搖了。喀魯斯歪著頭想了想,他在思考要不要放棄順藤模瓜的計劃在這里就將佩格帶走,因為如果來襲的鼠人數量過于龐大,即使是自己也沒有把握能帶著女巫全身而退。可是看著還在小男孩身邊嘲笑他的佩格,算了,還是再等一下吧,或許讓這個女巫受點驚嚇可以讓她老實一些。魔裔笑著,伸手抓住並不算光滑的牆壁,整個人攀登進了通道上方的黑暗里。
蛇頭人很快也察覺到了不對,它在空氣中吐動著的舌頭嗅到了某些不友善的信號。爬蟲類特有的豎瞳冷冷的看著身後的小男孩,「看來是你派上用場的時候了。」鼠人來的很快,它們總是這樣,拼盡全力奔跑,拼盡全力覓食,然後因為用力過猛而遭受饑餓的折磨,這是野獸的悲哀,永遠不懂得停下一成不變的生存方式思考更好的途徑。但這也是野獸的天賦,若人可以像它們那般純粹,耐心和堅持就不會是受人尊敬的品格。
老鼠在黑暗中不需要視覺,雖然它們確實擁有在幽暗環境下睹物的能力,可更多時候,听覺嗅覺以及嘴邊的絨毛都可以提供更精準的信息。當三只鼠人出現在通道拐角的時候,它們甚至是閉著眼楮的。「咕嚕」男孩咽了口唾沫,雖然他看不見前方的情景,但預感告訴他不好的事情發生了。蛇頭人拔出握在腰間的匕首,這里已經離主祭所在的區域不遠了,只要將這個孩子當成餌食,它就可以帶著女巫輕松通過。這麼想著,殘忍的怪物用另一只手拉過男孩,在他的手臂和腿上分別劃了幾刀,這些傷口不至于致命,可流出的鮮血足以吸引鼠人的注意。「呼!」果不其然,聞到了血味的鼠人開始發出難耐的聲音,它們加快了朝這里奔跑的速度。
拉德諾退了一把男孩,用幸災樂禍的聲音說道,「跑吧,小子,為了你自己。嘶」恐懼,佔據了男孩的內心,他一獲得自由就本能的朝著與另一邊奔跑起來,即使他知道最後自己終歸還是會被那些噬血的怪物追上,可能多活一秒是一秒,求生的本能控制了他。直到,他跑過佩格身邊,一縷墨綠色的頭發在他的耳邊輕輕掃過。如果我逃跑,那這個女孩會怎麼樣呢?這一次自己可以為蛇頭怪物吸引鼠人,那下一次呢?是不是就輪到她了?我們總說仇恨是盲目的,可善良又何嘗不是呢?當你認定一個人需要幫助,那麼你就不會思考其它的可能性。至少一個孩子不會如此快的改變自己的心意。
于是在三雙驚訝的眼楮里,已經跑出去一些的男孩居然自己折返了回來!他憑著剛才蛇頭人推搡自己的感覺判斷著對方的位置,拼盡全力的朝對方撞了過去。喀魯斯的嘴角在看到這一幕難以抑制的上揚,真不愧是那個死矮子的領民,一個個都是矮人的性子。「快跑!我拖住它!」男孩在跑過佩格身邊的時候對她大喊道。而女巫則是被這瘋狂的舉動嚇到了,她長大了嘴巴,滿眼的不可置信。
「踫!」「混蛋!雜種!」男孩和怪物撞在了一起,兩人在地上滾作一團。前者拼命用雙腿纏住蛇頭人的腰,不讓對方把自己甩下去。「跑啊!快跑!」稚女敕的童音因為激烈的嘶吼而沙啞,一個饑餓的孩子要如何控制住可怖的拉德諾呢?長滿鱗片的拳頭一下一下的重擊著男孩的臉頰,將原本平整的皮膚打出大塊的淤血和傷口。「嘶!從我的身上滾開!」蛇頭人咒罵著,它能看到鼠人已經離自己很近了,再這樣下去它將和這個小子一起變成老鼠的食物!為了保命,現在的它已經顧不上讓這個孩子保有奔跑的能力了,它舉起剛才劃傷了對方的匕首,朝著男孩的脖子刺下去!
魔裔咧開嘴,笑了。他看到那個孩子在即將被殺死的時候本能似的松開了自己的雙腿,舉起他被繩子捆住的雙手,用那些粗麻編成的繩子擋住了這本該切開喉嚨的一擊!「啊!」稚女敕的聲音吶喊著,卻不是因為疼痛,這個孩子表現出了與他外表不符的堅強,刺進繩子中的匕首實際上還是刺中了他的左手手背,鋒利的鐵刃貫穿了他的手掌,但是他沒有因此而放棄,被解放出來的右手死死的抓住蛇頭人握匕首的手,不讓它將武器拔出去。他現在不像是一個人類的孩子,倒像是一只為了生存而拼盡全力的野貓。
「為什麼?」佩格看著眼前的一幕,喃喃道。聰慧如她,當然很快明白了男孩的意圖。可為什麼?為什麼他敢轉身返回,更早的去面對死亡?為什麼他拼死也要給我爭取一個完全不需要的逃命時間?他難道不明白,我和他不是一樣的嗎?女巫的腦袋完全混亂了。
「這世上總有些人,他們或許是天生得來,或許是後天養成,天真的像是完全不能看見這世上的污穢。他們是瞎子,看不見我們和他們的不同;他們是聾子,听不見我們咒罵他們的惡毒言語。不過我覺得,他們只是傻子,傻到會犧牲自己來救我們這樣的,東西。」喀魯斯的低語在佩格耳邊響起,一個赤果著上半身,皮膚上燃燒著可怕魔紋的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的身前。像是剛從鍛爐里掏出的劍從他的手掌中緩緩伸出,隨著男人活動自己的脖子,女巫可以看見他頭上蜿蜒而出的羊角。
正在傷害男孩的拉德諾也看到了魔裔的身姿,只不過比起其他東西,它更注意到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楮。「呼…」帶著硫磺氣味的呼氣從喀魯斯的嘴里飄出,即使是鼠人,也為這可怕殺手所折服。「我見過你信仰的神邸,那所謂的地穴之母。」兩點魔火飛速接近,一瞬之間掛在蛇頭人身上的孩子就被魔裔單手摘了下來,而他另外一只握著長劍的手,已經將鋒利的劍刃放到了狂信徒的肩膀上。「我不知道是什麼讓你走上信仰祂的道路,也不在乎。我只是想在你死之前跟你說一聲我的看法,在我看來,比起信仰那團鐵疙瘩,你還不如信仰這個孩子。」
血花,飛濺。雙眼睜著老大的蛇頭在空中轉了幾圈,落到鼠人的面前。就在佩格以為事情會隨著魔裔的出手而結束的時候,喀魯斯卻再次做出了驚人的舉動。他將男孩放到地上,完全不管對方因為自己的樣子而感到害怕,魔裔將手掌按到孩子頭上。「這能讓你暫時獲得在黑暗中睹物的能力。看著我怎麼干的,因為接下來,就輪到你了。」說完,喀魯斯猛地沖向那三只還在觀望中的鼠人,燒紅的長劍干淨利落的殺死了其中的兩個,然後看似失誤一般的避過了第三只鼠人的要害,斬斷了它的一只前爪。
「叮當!」魔裔將蛇頭人之前用過的匕首踢到男孩的腳邊,看也不看背後負傷慘叫著的鼠人。「撿起匕首,殺了那只老鼠。否則,我就殺了那姑娘。」
雙眼中含著淚水的孩子顫顫巍巍的蹲,用完好的右手拿起了匕首,這把匕首對于他來說有些大了,也相當重。可他沒有放棄,他仔細回憶著剛才自己看到的魔裔的動作,將手里的武器想象成長劍。
喀魯斯走回佩格身邊,伸手按住了女巫的腦袋,強迫她必須直視正在發生的事情。「好好看看吧,看看你眼中一文不值的凡人能有多大能耐。」
「噗呲!」通道在一次刀刃刺進的聲音後重新回復了安靜。鼠人,倒下了。男孩,還站著。他的胸口上被鼠人的爪子劃傷,袒露的稚女敕身體上皮肉向外翻起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有些人不經過長時間的訓練永遠也學不會戰斗,可是有些人,他們天生就是戰士。」魔裔走到男孩身後,剛好接住後者倒下的身體,他看著被死死的攥在手里哪怕暈眩也沒有放開的匕首,「看,這小子第一次拿刀就比那些蛇頭的家伙強上這麼多。天生巧手,我記得他們是這麼說這種人的。」說著,喀魯斯的手上燃起些許的火焰,他將著火的手掌按到男孩的傷口上,一股烤肉的味道迅速彌漫開來。
「既然一個人類可以有精靈當扈從。我想我也可以。」殺手露出滿嘴鋒利的牙齒,看著懷里暈過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