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獅的國王,如果不出意外也是最後一名赫恩王室的成員以自己的靈魂和其它條款為代價,換來了幽邃之心短暫的平靜。這倒不是說魔鬼將熔鐵城千鈞一發的形勢告知了國王,他甚至都沒有提到關于地母的褐袍教徒潛入了地下的消息。一切,都是西格特自己的判斷和決定,當這位沉著的前冒險者听到熔鐵城崩落的消息時,他就已經做好了最好的打算。熟悉安德烈的國王知道,矮人的防御不會給敵人可乘之機,熔鐵城的壞消息只能證明這場戰斗被某些躲在更黑暗處的東西操縱了,他們或許是邪教徒,或許是對烈錘大公的存在極為不滿的勢力,但不管那些家伙的真實身份為何,西格特都堅信他們沒法真正擊倒堅毅到頑固的矮人。
只要給安德烈一些時間,他一定可以將殘局收拾干淨。這種對同伴的信任從多年前就盤根于國王的心中,出于這種信任,他知道自己需要做的,就是給矮人爭取這段時間。魔鬼的交易從來都充滿陷阱,可也從來都是最最及時的救命稻草,更何況這一次提出交易的還不是那些魔鬼本身,他們背後的那個名字,掮客,西格特從未听過。王者當然想到過掮客是不是就是起司尋找的那個挑起了蒼獅整場混亂的幕後黑手,而他也有理由相信這個猜測的準確性在七成以上。但那又如何呢?哪怕你明知這一切都是掮客一手造成,面對整個國都覆滅的危機,就算是他屠魔者西格特又能怎樣呢?凡人最可悲的地方並不是他們的能力有限,而是他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當陰謀的程度超過了權勢,刀劍乃至魔法可以涉及的領域,屈服就成了唯一的道路。
西格特的遭遇令人同情,他是個好國王,只是生不逢時。對比起來,穆的處境同樣悲哀,可卻沒法讓人感同身受,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狂熱崇拜邪神的經歷不是嗎?
熔鐵城地下的走廊里安靜的離奇,這份安靜和剛才一直從地穴深處傳來的轟隆聲產生了強烈的反差,矮人和他身邊的精靈們都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中的武器。魔裔走在安德烈的身邊,他平靜的雙眼因為缺乏魔火的能量無法看透黑暗。好在精靈們已經習慣了夜晚的密林,他們和矮人一樣對幽暗的環境有著高于人類的適應性。但是這並不代表著森林之子喜歡頭頂伸手就能踫到的洞頂,這種壓抑感令精靈們感到十分不適。
姆洛斯捂著自己左肩的傷口,那里經過亞特伍德的處理綁上了厚厚的樹葉和藤條,這位倔強的將軍拒絕因為傷勢缺席這次行動。雖然里昂在決斗中擊敗自己讓他對這些蒼獅人的印象有了些改觀,可在他的眼楮掃過矮人的背影時他仍然難掩其中的仇恨。已經持續了漫長歲月的憤怒,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散盡的。這點老精靈相當清楚,所以在行動的時候綠杖總是裝作酒醉擋在矮人和姆洛斯之間,為的就是提醒這個後輩盟約的建立意味著他們現在是站在同一陣線的隊友。
「我敢保證即使是最安靜的森林,也不會像這樣死寂。」或許是為了活躍一下氣氛,亞特伍德小聲的說道。而雖然老精靈已把音量壓的很低,全然無聲的空間還是讓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話。
「在我們逃離這里的時候它還不是這樣。」烈錘大公點了點頭表示贊成,「你看,地上的痕跡都是舊的,作為為數不多通向地面的出口,它不該是這樣。就算不提其它東西,那些老鼠也不應該這麼安分。它們早就應該聞著味道來找我們麻煩了。」
「可能它們明白自己不是森林之子的對手,早早避開了。」姆洛斯不屑的說道,他和他手下的軍隊沿途沒少遇到鼠人,而那些只憑本能行動的野獸顯然不是精靈游俠們的對手。事實上,如果不是大規模對抗鼠人的話,精靈獵手們與野**戰的經驗讓他們幾乎是最好的獵手。相比起人類步兵的笨重,精靈往往可以輕松絞殺數量相當甚至多于己方一些的敵人。而不是像人類戰士那樣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敵人的生命,那樣的戰斗方法或許可以取得更輝煌的戰果,但代價也從來不小。
「它們可沒聰明到那個程度。我想肯定是地下有什麼東西足以威懾這些饑餓的怪物。」亞特伍德搖了搖頭,他將右手放到地上,左手暫時放下木頭拐杖伸出食指和中指按住自己的額頭。盡管他的雙眼緊閉,可淡淡的綠光還是從他的眼皮下方透出,給人一種奇妙的感覺。「這里沒有任何生物能回應我,它們不是離開了就是嚇的不敢出聲。我們得加快速度,不論這里發生了什麼,我都不希望它繼續下去。」老精靈說完拾起木杖,帶領著隊伍快步朝前方小跑了起來,他的腳步穩健,絲毫看不出之前的醉態。
安德烈和喀魯斯對視了一眼,點頭示意之後拔腿追上了綠杖。其他的精靈們則在姆洛斯下令後也加快了速度,他們輕車熟路的穿行在隧道中,不斷向下,奇怪的是向上的路總是很難走,可一旦你決定朝下,那速度就像自由落體一樣快。
穿過碎裂的金屬牆壁,安德烈認得出這些牆壁的質地正是他之前用在下水道中心的材料。那些破碎框架上失去了作用的防御符文讓矮人的心髒漏跳了幾下。「見鬼。」他低聲咒罵著,猜想最糟糕的情況已經發生,他和他身邊的隊伍即將遭遇蘇醒的幽邃之心。他們沒有絲毫的勝算,矮人願意用他的錘子發誓絕對沒有。
一行人拐過轉角,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被填滿的巨大房間。老實說因為這個空間已經被填滿了將近百分之九十九,所以其實沒人能肯定它原本有多大。可即使如此,出現在眾人面前那些凸出著扭曲面目的金屬物體面積也足以抵得上城堡的大門了。
「嘶!」所有人在見到那面滿是詭異紋路,包裹著無數痛苦扭曲的肢體的金屬時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是如此驚訝于這世上會有這麼扭曲的造物,就連已經放到握把上的手都忘了拔出腰間的武器。
「幽邃之心。」矮人滿臉痛苦的叫出了眼前事物的名字。噩夢成真這四個字突兀的出現在他的腦子里。完了,一切都完了。
「等等,那東西,是不是有點不對勁?」喀魯斯壓榨著體內僅剩的幾縷魔火,點亮了自己的眼楮。他知道這東西的可怕,但內心的平靜讓他不至于因此放棄了對細微事物的觀察。「它,一動不動的,這正常嗎?」
回答魔裔的並不是矮人,也不是亞特伍德或者其他精靈。一個之前爬俯在幽邃之心前的身影慢慢站起來,用他沙啞而瘋狂的嗓音說道,「當然,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