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死了?」听了格倫的話,馬庫斯愣住了。他剛剛在腦中想到了關于自己頭疼的無數種可能,但偏偏沒料到讓他備受折磨的病痛是因為魔鬼的死亡。下意識的,他相信了翠王的說法,而這就衍生出來了另外一個問題,「為什麼魔鬼死了我反而會頭疼?」
按照常理來推論,智慧的原擁有者魔鬼死亡後,他所遺留下的東西就徹底成了無主之物。既然是無主之物,那麼馬庫斯這個原主人在時都無法奈何的小偷擁有了它自然也是無可厚非。沒有道理在魔鬼活著的時候他可以使用偷來的智慧,而在魔鬼身亡後卻受到其傷害。這在邏輯上來講是說不通的。
但在名為魔法的大門背後,很多事情就是與常識背道而馳,亞特伍德晃了晃頭上的鹿角,抖落下幾片樹葉。「事實就是如此。你從魔鬼處如何獲得了這份智慧,我們不得而知。但我們知道的是,你的靈魂不足以承載這份智慧。而這也是你頭疼的癥結所在,你的痛苦並非來自頭顱之內,它是你的靈魂在因為過度的負荷發出警告。」
「警告?」馬庫斯被這個用詞弄得不明所以。他想要撓一撓下巴來緩解這種困惑,這是他小時候的習慣,可當他模到自己的臉部下方時才想起現在的自己是一株蘑菇,而蘑菇正常來說是沒有下巴的。
國王之手的失態沒有引起其他兩人的注意,翠王的身體在樹枝和葉片間來回穿梭著,好像只有用這種方式才能讓自己盡可能的平靜下來。「沒錯,正是警告。靈魂之神秘,是比魔法還要艱澀的知識,即使是我和亞特伍德也沒法完整的得出你患病的過程。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魔鬼的智慧現在正在緩慢且不可阻擋的融入你的靈魂之中。這種融入和你之前持有並使用它是不同的,它會破壞你靈魂的和諧,頭疼只是這種破壞的初步顯現。」
「那它最後會帶來怎樣的結果呢?」馬庫斯抬頭試圖用目光追上格倫的身影,但這只是徒勞。後者的速度已經超過了視覺能捕捉的界線。不過馬庫斯也不是真的想看清翠王的身姿,他只是希望用這種方式讓對方快點告訴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這可不好說。」綠杖的話語讓國王之手收回了目光,將注意力從上方的枝葉轉向這個滿身長毛的生物。老精靈搖了搖手中的木杖,嘗試著做出思考的樣子,不過他的所有表情都被厚實的毛發遮蓋,讓人難以辨認,「以我的推測來看,目前最有可能的是兩種結果。」
說著,亞特伍德伸出一根肥胖的手指,「第一,你的靈魂不足以支撐這股外來之物,它會被損傷甚至損壞。而你,則會因此變成身體和精神不同步的狀態,用人類的話說,你會變成白痴。或者更糟,你的身體仍然活著,但意志已經消散,軀殼成為囚籠,將你破碎的靈魂囚禁其中,就連死亡也成為奢望。」
「第二種可能,你的靈魂比我們預測的要強大,它可以接受魔鬼的智慧甚至通過磨合將其真正變成自己的一部分。當然,這可能會損耗一些東西,你會因此失去些記憶而得到的智慧也不完整。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蘑菇的面部沒有血管,所以無人知道馬庫斯說出這句話時的臉色具體有多難看。但從他顫抖的聲音來說,濃烈的恐懼已經牢牢的抓住了他的脊椎骨,冰冷的順著骨髓爬向大腦。老精靈提出的第一種可能,他絕不能接受,所以目前他只能把希望放在第二種上。馬庫斯想知道除了承擔失去記憶的風險,自己還可能面對什麼。
「只不過靈魂的改變是極為緩慢的,你知道,這可能是我們有別于惡魔與魔鬼的地方,那些深淵來客總是可以輕易改變自己靈魂的樣子。可我們不行,也就是說,我們無法確定你需要多久才能完成這次融合。也許是幾天,也許是幾年,也許,可能直到你此生的盡頭這改變都沒有完成。」亞特伍德說著語氣中有些無奈,因為如果馬庫斯想要相信第二種可能,那他的頭疼就無需醫治,也無法醫治。
「這…」其實這倒是綠杖多慮了,短短幾天時間,馬庫斯就已經被這劇烈的頭疼搞的性情大變,別說余生都要在這種苦痛中度過,即使老精靈明確告訴他只需要再忍受一年,恐怕國王之手都會發瘋。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翠王的聲音從頭頂的枝葉間傳下來,「如果我們可以用其它方法引導你的靈魂,加快這種融合的進度,並從旁保護,那麼你就有很大的可能可以完整的得到魔鬼的遺產。但是,你真的想要這份遺產嗎?」
「您這話,什麼意思?」馬庫斯被格倫弄糊涂了,他當然想要魔鬼的智慧,如果沒了這超常的思考能力,他馬庫斯又算什麼人呢?但鑒于對方是這方空間的統治者,國王之手還沒有沖動到直接頂撞對方的地步,他使用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疑問,用這種方式來掩蓋不滿。
果然,翠王沒有听出話語中質問的意思,他把這當成了普通的提問。于是躲在樹葉後的存在耐心的解釋起來,「魔鬼的東西,終歸不是人類可以隨意使用的。如果你選擇接受,那無異于與魔鬼同流。我們還不能確定與你交易的魔鬼真的身亡,如果他沒有死去,那你的這種行為就是在把自己的靈魂白白送給對方。而即使他真的死了,魔鬼的智慧也包含了他們的想法,你很可能會逐漸與他們同化,最終,死去的魔鬼會在你的身上重生。」
馬庫斯沉默了。他在衡量自己將要付出的代價和所得的回報。蘑菇人的身體因為緊繃而顫抖著,顯然在進行激烈的思想踫撞。這讓樹梢上的格倫十分不解,他將目光轉向亞特伍德,用只有他們听得懂的語言說道,「為什麼,他寧可變成魔鬼也不願意放棄本來不屬于他的東西?是因為貪婪嗎?」
「不可否認,您說的因素是關鍵之一。」綠杖點了點頭,用同樣的語言回答道,「但我想這放到他的身上並不適用。您知道的,如果一個人的心里滿是,那他會在幻夢中以怎樣的姿態顯現,而入我們所見,這個叫馬庫斯的人類並沒有。他感到難以抉擇的原因,除了貪婪之外,我想還是出于責任。在他的王國中,他必須擔負起巨大的責任,這讓他無法放手魔鬼的力量。」
「責任?」翠王似乎歪了歪頭,好像在思考這個詞匯的意思。然後有些不太能肯定的說,「他不需要為他的國家負責,他不是他們的國王。」
「是的,他不是。可他忠于國王,哪怕國王已死,他也不能放任自己退卻。」亞特伍德說著看了一眼自己帶來的人類,眼神里有著些許的惋惜,「這或許就是這片世界中很少有人類的原因吧,他們太喜歡把自己束縛起來了。」
「就像你帶來的另一個人類?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進入這個世界後直接變成石頭的家伙。」格倫歡快的說道。
「嗯,事實上,我還以為他會變成鐵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