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沒有選擇用法術返回灰塔,起司也有著自己的考量。一方面,他確實從羅蘭的信里得知了很多的東西,也因此意識到現在只有在灰塔眾多學徒中地位最特殊的安莉娜可以回答自己的問題。可另一方面,雖然安莉娜對于法師來說是在灰塔中最親近的存在,可是在之前處理瘟疫的過程中,身為古老血族的安莉娜對起司所表現出的言行表示了強烈的不滿,她無法接受一名施法者將自己置身于風口浪尖的行徑,更加鄙夷起司口中所謂的「正確」之道。這讓現在的法師不太敢像以前那樣自然的去和自己的撫養者交流。他需要時間思考,思考該用怎樣的態度來面對安莉娜,以及該用怎樣的口吻和語氣來詢問那個他從信件中得到的最可怕的問題。
「起司少爺,歡迎您回來。」米戈龐大的身體降落在灰塔中段凸出的平台上,身體像是一團幽藍色氣泡的管家早已在此等候多時。這並不令起司感到意外,灰塔的周圍有克拉克設下的法陣,任何接近的東西,不論它是從哪個方向,天空還是地底,甚至是從陰影中潛蹤而來都會被輕易的捕捉到行蹤供灰塔的主人早做準備。而在眾多的灰袍中,會以紅龍作為交通工具的人,也就只有起司了。
法師頂著頭頂飄落的雪花,這份亙古不變的寒冷讓他在感到幾分熟悉的同時又在微妙的提醒著他這里不是他的溪谷,在面前高塔中居住的人也仍然是他需要仰望的存在。他從龍背上滑下來,將頭上的兜帽摘下。在起司的身後,米戈的身軀隨著大量的蒸汽逐漸縮小,很快巨龍就變成了一只長著鱗片和翅膀的只有狼狗大小的詭異生物。這種改變大小的法術並不困難,但是對巨龍來說卻很少使用,因為它需要消耗太多的能量從而導致嚴重的饑餓。不過比起暫時餓肚子,米戈更討厭寒冷。
「阿福,好久不見。這里還是一樣的冷。」起司看著眼前的管家,想到自從自己開始記事起對方就在這里為灰袍們服務,突然說出了一句以前絕對不會說的問候。灰袍們總是不去問候對方的,因為在他們看來這是缺乏意義的舉動,是在浪費寶貴的研究時間。
不過身體由能量構成的管家倒沒有因此而語塞,它用自己獨特的聲音回應道,「確實如此,少爺。恭喜您獲得了自己的徽記,老爺知道後應該也會高興的。可是現在,我想您還是去見安莉娜小姐吧,她在觀星室等您。」
「觀星室,嗎?」起司皺了皺眉頭,兩個學徒在灰塔之主的私人房間見面可不是一個好兆頭。他不再多說什麼,朝米戈點點頭示意它自己找點事做之後就快步走入塔中。當他步入灰塔之中抬頭看向頭頂的時候,那一層層盤旋而上的階梯和頂端灑下的光芒生平第一次讓他覺得煩躁。安靜的高塔中除了法師和他身後的阿福之外就沒了其他活物,起司的每一步都在階梯上發出輕微的響聲在中空的塔身里回蕩。
灰塔之中的空間是于外界不同的,這棟建築早在壘砌第一塊石磚的時候就與魔法有了勾連。當身披灰袍的巫師在塔中想要去到某一個制定的房間時,他只需要在心里默默的想著這個房間,十二步之後的轉角自然就會出現房門。當然這其中也是有秘訣的,這種神奇的轉移可以起效,首先需要施術者能夠暫時摒棄對外界的感知,不看不听,等他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才能被送到目的地。如果一直保持著對外界的警覺,那就只能老老實實的在螺旋樓梯上蜿蜒前行。好在對于這里的施法者來說,他們總是處在專注的思考中,這小小的限制並不困難。
所以當起司推開觀星室的大門的時候,離他抵達灰塔不過也就是一兩分鐘的時間。在空曠的塔頂大廳,冷風被無形的力量阻擋在外,只留下純粹的視覺信號流入房間之中,看起來就像是這間屋子有三分之二是完全在外的一樣。而這實際上也是魔法的能力,至少起司就曾經見過這里在克拉克的意志下變成完全封閉的房間,構成這間屋子的磚石被賦予了靈動的活性,可以隨著主人的想法任意移動或者變的透明。不過現在,坐在這間大廳正中央觀星用的椅子上的,並不是那個熟悉的老人。
听到開門的聲音,如王座般的石椅緩緩轉動,安莉娜的眼楮在黃昏中閃爍著紅寶石一樣的光芒。她的身上穿的也是灰袍,可是那套灰袍在外觀上和起司身上簡單寬大的樣式卻有著巨大的區別,它被剪裁的更加可以體現女性身體的線條,也在袖口和衣擺處點綴上了適當的花邊。更別說當它穿在安莉娜身上的時候,整條長袍就像是某種生物一樣,按照呼吸的韻律浮現出暗紅色的血脈紋路,神秘而且危險。
「你回來的太慢了,我還以為已解決那些瑣事,你就會立刻離開那個庸俗的國度。」血族巫師的口氣中帶著幾分責備,但這種責備是起司所陌生的,那不是親人之間,被撫養者與撫養者之間的責備,而是上級對下級的責備。帶著令人痛苦的疏離感和冷漠,比屋外飄過的風雪更令人難受。
于是法師內心中最後的僥幸消失了,他的表情也變的冷漠,說出的話帶著同樣的冰冷,「我已經完成了成年任務,得到了徽記。想要何時返回灰塔,是我的自由。」
安莉娜在听到回答後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但她還是露出了刻薄的笑容,居高臨下的審視著起司,「確實呢。你拿到徽記了,雖然是所有灰袍里用時最久的。那麼我該恭喜你嗎?全體鼠人的守護者先生?還是說,我該站起來詢問您回到這個偏僻的地方是為了做什麼呢?」
起司的眉頭死死的擰在一起,他實在是不喜歡對方的話語,那比直接用刀子刺他還難受。所以他搖了搖頭,決定跳過這種毫無意義的挖苦,直接詢問自己想要詢問的問題。
「兩個問題,第一,老師是不是死了。第二,我的成年任務,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