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騎士是完全相信自己的感官的。作為務實的戰士,如果總是覺得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只是偶然的錯覺,那離被一把匕首從背後劃開喉嚨也就不遠了。所以洛薩很清楚的認識到,有人,或者說剛剛有人站在詛咒女士號的甲板上,同時那個人也很有可能就是將甲板上的破洞打開,讓海風吹進來的人。從這個角度上來說他或者她應該是一行人的救命恩人。但伯爵可不覺得這事情會這麼簡單。
「咳咳,」洛薩咳嗽了兩聲,他的喉嚨因為過于干燥而感到痛苦,同時在起身的時候,身體上的無力也在告訴他此時的自己有多麼的虛弱。在經歷了那麼一段時間的禁食生活後,即使是強壯的戰士也瘦成了皮包骨頭,洛薩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還能舉起愚者的正義和敵人作戰了。但在事情發生前,多余的擔心是沒有幫助的,伯爵勉強站了起來,環視了一下周圍。
在破洞和木板的縫隙中照下來的陽光落在船艙里,讓人能看清這里的情況。兩名女巫還沒有蘇醒的跡象,不過她們的呼吸倒是平穩的很,應該只是因為過度的體力透支而陷入了深沉的睡眠。至于網蟲,她的情況要好一些,不過洛薩也沒有立刻把她叫醒的意思,在當前的情況下,即使四人全部醒來他們的戰力也不會有多大提升。與其如此,還不如先讓他們在這個較為安全的空間里休息,由自己爬上甲板看看外面發生了什麼。
于是洛薩在光亮中尋找起他的武器,之前被鋪在底層的稻草因為翻滾而變的四散,讓人看不清真正的地板。不過好在即使被巫師鍍上了一層偽裝性的外殼,獵巫刀的鋒芒依舊不減,伯爵很快在一處反光點找到了他的戰斧。當他拿起武器的時候,手上的沉重感險些讓他倒下去,洛薩搖了搖頭,露出了苦笑,這種感覺讓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拿起真正的武器時的樣子。而自己已經不是個孩子了,騎士即使身處絕境,亦有責任守護他人。更別說只是因為沒有進食而虛弱了。伯爵深吸了一口氣,接著月復部的力量將戰斧舉起,他掂了掂手上的重量,估算著如果自己要揮動它可以支撐多久。
在登上甲板之前,伯爵還是把戰斧別在了背後,他可不想手里提著武器去見那個敵我不明的人,這樣有可能會把原本抱有善意的好人嚇走。雖然他也不知道什麼樣的好人會在海嘯後將一艘船的甲板鑿穿。手掌抬起放到眼楮上方,時隔了幾天後,洛薩終于又一次看見了太陽以及陽光下的海面。這可真是不可思議,他的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了笑容,沒人可以在一個幽閉的小房間里活下去。
「歐!」海鷗從頭頂飛過,發出高亢的叫聲。這令伯爵意識到自己現在身處的位置。他重新審視著甲板,發現詛咒女士號的船體幾乎已經損壞殆盡了,除了被魔法保護的船艙之外,不論是桅桿還是後方的露台都在激流中破損嚴重,原本的三桅帆船現在連一根桅桿都不剩,活月兌月兌一個漂浮在海面上的木頭盒子。「但願她們付得起修理費。」洛薩喃喃自語道。
海鷗會出現,說明此事船體的位置已經靠近海岸,伯爵朝著甲板的邊緣走了幾步,看到了滿是殘骸和漂浮物的海面。這如同洪水末世一樣的景色讓他的笑容消失了。不過很快洛薩就意識到了這景象會出現在那里,他轉頭看向背後,果然看到了高聳的山巒出現在遠方,連綿展開像是一道屏障將大海阻隔于外。「原來如此,所以這里就是失心灣?」
「並不完全準確。你口中的人類城市現在已經消失,雖然它的一切都只是暫時的被大海覆蓋,可如果海水不退去,這里就不屬于人類。」帶著奇怪腔調和顫音的聲音從甲板的前方傳來。洛薩順著聲音看過去,見到了一個人,或者說人形生物。
他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存在。站在甲板上的生物身體修長,至少有兩米高,充滿了流線型的美感,他的手腳縴細,卻可以看到明顯的肌肉輪廓。在這縴細的肢體上,沒有人類的皮膚,取而代之的是一層細密的鱗片,這些大概只有半個指甲大小的鱗片構成了這個生物的表皮,在陽光下閃爍著美麗的顏色。整體來說,這個生物的膚色,或者說鱗色是淺藍色的,但在他的胸口和四肢上卻有著亮黃色的線條,這醒目的標志讓洛薩聯想到了帶有劇毒的蘑菇或者毒蛇身上的花紋。
生物的頭部與人類有著較大的差異,他的脖子比人類要長大概四分之一左右,頭部也呈現出狹長的樣子。他的臉上沒有鼻子,不過在鎖骨附近倒是有類似魚鰓的東西。而在那張臉上最顯著的,當屬那一對大眼楮,初步估計那雙眼楮的大小只少是人類的三倍左右,而且這兩只眼楮在狹長的面部上明顯的朝向兩邊,分布的比起人類更像是魚類。
洛薩注意到這個生物的身上雖然沒有人類的衣物,可依然佩戴了一些由貝殼和海藻制成的飾品,尤其是他的腰帶上有著一把看起來是鯊魚牙齒制成的短刀,這證明了其來自文明族群的事實。若是換一個人來,他恐怕已經因為眼前突然出現的非人物種而尖叫惶恐。但伯爵是鼠人瘟疫的經歷著,在目睹了半人半鼠的怪物以及王都中的陰影住民後,洛薩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面對這名詭異的存在時並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的表情。當他打量對方的時候,那感覺就只是像在欣賞一件不常見的藝術品。
「所以,是您救了我們?」既然對方已經用人類的語言打了招呼,伯爵就直接開口說道。甲板上的異類背負著雙手,听到這個問題後咧開了嘴,洛薩猜這是想要模仿人類的微笑,只不過那過大的嘴巴以及其中密布的鋒利牙齒都讓人感覺不到什麼善意。
「救?不,我只是延緩了你們去往歸宿的時間罷了。我們在生命之海中的過程全是為了在抵達歸宿前經歷苦難,只有這樣,我們才會理解永恆安寧的意義。所以這不是拯救,不如說是因為我的好奇和自私延長了你們受苦的時間。對此,我感到很抱歉。」那東西說道,輕輕俯下了身子,露出脊椎上突出的鰭狀物。
洛薩蹙起了眉頭,不過轉瞬就散開了,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和自己經受的教育不同的世界觀。而作為一名騎士,他應當對其他人的信仰抱有尊重,再說既然所有人都是這世間的生靈,又有誰說得清到底誰看待世界的觀點才是正確的呢?這麼想著,騎士的臉上又露出的笑容,他能從這個類魚的生物身上感到一種平和的氣質,這不同于善意,但卻會讓人心生向往。
「您無需道歉,不論您的出發點是什麼,我們都確實得到了您的幫助。」洛薩微微低頭,他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滿腦子都是戰爭的領主了,如果說鼠人瘟疫讓他學會了什麼,謙卑一定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項。
「你有一顆祥和的心,有某種強大的精神在你的心里根植,這在你的族類里可不多見。」類魚的生物歪了歪頭,他似乎並沒有眼皮這樣的東西,「這或許也能解釋為什麼你能和旅行者同行。她們對于意志脆弱的人來說太過于難懂了,但對于你卻不一定。」
「旅行者?」
「嗯,我想想,她們在普通人中聲稱自己是女巫。用這個稱呼你應該更親切些。」這生物說著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他朝洛薩走近了兩步,他的腳掌上只有四根腳趾而且分的很開。「抱歉,按照陸上生物的禮儀,我似乎應該先自我介紹。你可以叫我,費歐尼,在我們的語言里是變形者的意思。」
「洛薩,我想我的名字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伯爵伸出手,和自稱費歐尼的生物完成了一次握手。他能感覺到對方的手掌潮濕而且同樣布滿鱗片。而且除此之外,在費歐尼的手掌中似乎還有一些帶有一定吸力的小東西。
「哦,原來如此。」當兩人握手的時候,費歐尼突然說道,「原來你就是那個人。難怪我會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