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洛薩走出小巷的時候,裝著木材的推車剛好擋在了出口。而那個本該拉車的大漢則靠在車沿上在雨中吹著口哨,看起來他想要做出一副偷懶的樣子,但任多不善于偷懶的人也不會在雨里這麼做吧。伯爵笑了一下,輕巧的用一只手撐在車邊,如同一只雨燕般翻過車身和堆在上面的木料,輕盈的落在地上。「我搞定了,咱們走吧。」
「你確定?那姑娘呢?你不會把她也一起打躺下了吧?」大漢朝小巷里看了看,不過他的視野只能看到有限的部分,拐角的存在讓他沒法看到倒在泥地上的三名酒鬼。至于他口中的姑娘,女巫自有辦法從這里離開。
洛薩拍了拍大漢的肩膀,算是對他的感謝。後者也就沒有再多問,這里是失心灣,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不需要知道的那麼清楚。于是粗制濫造的車輪再次開始滾動,在失心灣的街道中前進。二人走著走著,前方的視野略微開闊了一些,這不是因為他們走到了城市的邊緣,恰恰相反,他們現在的位置剛好是城市的中心,也就是本該有黑色尖塔矗立的地方。而現在,這里已經被一層柵欄圍了起來,雨中的石頭廢墟看起來像是一只傾倒在地上的怪物。「這層柵欄是誰建起來的?」洛薩問,他上次經過的時候還沒有這東西。
「不知道,不過敢在這里建東西那就多半是女巫們要求的。說也奇怪,這座塔在這里都好久了,從來也沒有哪次海嘯把它弄壞過,偏偏就這一次直接塌了。現在不少人都說,這是因為女巫們的行為觸怒了海神…」大漢的話說到一半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他剛剛意識到現在這里正是整個城市中女巫出沒最頻繁的地方。難保自己的抱怨不會被某個恰好路過的女巫听到。
洛薩歪了歪腦袋,對于這個大個子朋友的口不擇言已經習以為常。事實上他們兩個人最開始認識,就是因為這個傻大個因為諷刺了一群水手而被毆打,當時正在找活干的伯爵恰好路過,順手將其中幾個水手撂倒算是救了這家伙一命。不然血氣上頭的水手打起人來可是沒個輕重的,缺牙斷骨只是小意思,搞不好還會傷及內髒,那在失心灣可就基本算是判了一個人死刑。
等兩人重新遁入了建築物的遮蔽之中,拉車的大漢才松了一口氣。「女巫們把廢墟圍起來了嗎?」洛薩自己低聲重復了一遍,從最近幾日的情況來看,女巫們沒有召集人手打算重修那座尖塔,可是她們又偏偏浪費精力把這塊廢墟圈了起來。伯爵總覺得這件事情似乎並不簡單,等一下回家如果有機會的話得去問問佩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對了,說起來你知道後來那顆沙灘上的大卵被運到哪里去了嗎?」
大漢停下來撓了撓頭,他略微思索了一下,「這我可不知道,只听說後來女巫派人把那顆卵運出去了,至于運到了哪里,是拿去煮了還是煎了我可就不知道了。不過那些幫忙運了大卵的人都好一陣迷迷糊糊的,幸好我坐的船晚幾天才回來,要不然我估計也得被拉去。」
雨漸漸小了,海邊的天氣就是如此,只要不是風暴,雨勢總是來得快去的也快。將木材交給商人拿了錢之後,洛薩也就和大漢告別朝著自己暫住的海邊小屋走去。他掂量掂量手里的幾枚錢幣,聳了聳鼻子,這些錢可不算多,充其量也就是他和網蟲一天的飯錢罷了。在失心灣賣苦力本就如此,想要真正積累財富,必然要接觸那些洛薩不喜歡的事情。搖了搖頭,將腦中關于找活干時看到的東西驅離出腦海,伯爵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居民較多的區域。隨著雨水漸少,人聲開始喧鬧起來。
「先生,來坐下喝一杯吧。」一個看起來比洛薩還要小上幾歲的女孩穿著比實際需要更輕薄的衣服冒著小雨從屋檐下跑出來,拉住了他的衣袖,或者說,她想要拉住。可伯爵的反應速度又哪里會讓她有可乘之機呢?洛薩只是輕輕側身,兩步就避過了女孩的手,同時反手將自己今天的工錢揣進腰帶內側的皮囊里。在大街上握著錢走路總是能招來各種各樣的人,流鶯只能算是其中最好的那種。
「不了,女士。今天的天氣讓我沒什麼興致,下次有機會我一定會找你喝一杯。」伯爵聳聳肩,裝出一副輕浮的樣子。這才是這座城市里最正常的反應,如果他表現出了反感或者對對方的同情,反而會讓別人奇怪。當然這不是說洛薩已經習慣了這種狀況,看著還應該在父母的保護下成長的少女淪落街頭,曾經作為領主的他怎麼可能不對這座城市的統治者感到憤怒。但他也知道,失心灣的問題不是女巫們造成的,早在這些黑貓與烏鴉之女統治這里之前,這座城市就已經如此。而女巫的到來甚至還間接保護了這座城市中女性的安全。
有時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諷刺。洛薩擺月兌了這條街道,邁步在泥濘的道路上前進。鼻腔里除了雨後的潮濕空氣漸漸有了些別的味道,食物的味道。伯爵抬頭看了看,果不其然在不遠處的屋子上看到了香腸形狀的招牌,也許自己是該買點吃的來招待一下到訪的客人?作為貴族的習慣讓洛薩想到這個問題,這一個月以來,他和網蟲的主食基本就是干巴巴的面包和少量的魚肉以及酸的掉牙的水果,至于蔬菜或者紅肉幾乎從來沒見過。伯爵自己還好說,可是網蟲的情況讓他不希望女伴在飲食上太過節制,哪怕手頭拮據他也盡量希望網蟲可以得到均衡的營養。
好吧,那就去稍微買點。打定了注意,洛薩快步朝著食品店靠近,心中暗暗希望能買到便宜點的蔬菜,哪怕不那麼新鮮也好。可就在伯爵推開食品店的大門的時候,一把菜刀擦著他的臉頰飛過,狠狠的釘進木質的門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