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蒂斯她們下去已經一天了,到現在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而且之前負責看守的人回報,地下曾經傳出過一陣明顯的震動。」伊頓的臉色不太好,其中一半的原因是她之前在落潮之戰時與海妖交戰造成的傷口到今天仍然在持續的向外滲血。另一半則是因為她對典獄長的這次行動感到擔憂。她本來就是反對讓菲蒂斯只帶著兩名年輕女巫進入尖塔下的,在她看來女巫團完全可以籌集出更加保險的隊伍。
只不過听伊頓的話的人卻沒有認同她的擔憂,事實上,作為女巫團的領袖,大女巫已經很久沒有露出負面情緒了,而這一次也不例外。老人手握著銀質的刀叉不緊不慢的切割著一塊肉排,刀叉上面用考究的工藝雕刻著花草的圖案顯示著其不菲的價格。听完同桌人的話,大女巫笑了笑,將帶血的小塊肉放入自己的嘴中,滿是褶皺的臉頰輕微的蠕動,從她的表情來看,她是很滿意自己口中的食物的。良久,食物被咽下,老人喝了一口紅酒,緩緩開口,「你听說過伊索城的死神這個故事嗎?」
伊頓愣了一下,她沒想到大女巫會問出這個問題。不過藍眼楮的女巫恰好看過這則故事,所以立刻回答道,「您說的是關于那個戲弄了死神的老人的故事嗎?我想我還記得,但它和我們現在的處境有什麼關系嗎?」
「有沒有關系還很難說,我只是突然想到了這個故事而已。你知道的,我年紀大了,很多事情都記不太清了,伊頓,給我再簡單講一下這個故事好嗎?」大女巫放下了餐具,用放在一旁的手帕擦了擦嘴,向後躺進柔軟的靠墊里。
「好吧,如果您希望的話。」伊頓的表情有些困惑,不過她還是按照大女巫的意思講了起來,「伊索城有一個老人,他已經很老了,所以當有一天死神找到他的時候,他並不感到意外。老人見到死神後很平靜,他一眼就認出了這個走到自己房子里的人是死神,也知道他是來做什麼的。但他還不想死,于是他對死神說‘死神先生,請您行行好,滿足我這個即將死去的人最後一個願望好嗎?’死神鑒于他的態度答應了,而老人的願望,就是想吃一口門前隻果樹上的果子,于是死神就拿來梯子上樹去為他摘。但狡猾的老人趁著死神摘果子的時候抽走了梯子,將死神困在了樹上。死神很生氣,他質問老人為什麼要這樣,質問老人知不知道這麼做會讓很多人沒法按時死去。老人對死神抱歉,但他實在不想死去,他提出死神只要寬限他幾日,他就把梯子撘回去。死神沒有辦法,只能答應了,而神是不能撒謊的。于是死神忿忿的離開,並提醒老人他下次就不會那麼禮貌。但當死神幾天後去找老人,他又被耍了。」
「嗯,下面的故事我想起來了。」大女巫笑著說道,「那個可憐的死神被老頭耍了好幾次,只好等老頭了卻了自己所有的心願後才終于帶他立刻。這是個挺有趣的故事,比我知道的其它關于死亡的故事都要讓人舒服的多。」
「請恕我愚鈍,但閣下,我還是不懂您的意思。」伊頓的眉頭皺了起來,她不相信大女巫只是隨便想起了一個故事,而且這故事也只是水手們隨口講述的逸聞,其中的死神形象全然沒有一個神明應有的能力。
大女巫听得出來伊頓語氣里的起伏,輕輕搖了搖頭不再賣關子,她說道,「這個故事,其實沒那麼重要。重要的地方在于,死神,這個神明。或者說,存在。我親愛的伊頓,你就從來都不好奇嗎?死神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祂又是如何知道誰該在何時死于何地呢?」
「我…」藍眼楮的女巫猶豫了一下,她確實經歷過很多次的死亡,甚至親自動手造成了其中的一部分。但伊頓還真的沒有想過在她目睹死亡的同時,是否還有另外一雙她看不到的眼楮在注視著那生死轉換的發生。
「你在思考了,這很好,不過別著急得出答案。因為,死神的存在與否,其實也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為什麼我們會認為這世界上有死神。」大女巫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扶手,閉上了眼楮,「死神這一形象好像出現在各個地區,各個種族的傳說和故事里,這不難理解。作為世界上最神秘的事情之一,死亡理應有一個神邸來負責。可,祂為什麼會變成剛剛故事里的那種樣子呢?為什麼死亡之神必須親自登門去收割將死之人的生命呢?哦,當然在有些神話里上門的不是死神本人,而是祂手下的某些東西,不過那意思都差不多。」
「這是因為我們從來不覺得死亡是因為我們自身而發生的啊。在我們的潛意識里,我們不覺得自己會死,當我們做出計劃,規劃明天,後天,甚至更長遠的時間的時候,我們總會覺得自己可以活到那個時候。而當死亡來臨,它在我們看來就像是從外面突然破門而入的強盜一樣不留情面的掠走我們所有寶貴的東西。」大女巫說完撇了撇嘴,手指停止了敲擊,「這是錯的。」
她看向伊頓,眼楮深邃的像是沒有星星的夜空,「死亡不是外來的事情,從來不是。死亡的出現只是因為我們的軀體沒辦法再維持我們的生命,于是,我們停止了活動。這,就是死亡。所以如果真的有一個死神,那祂絕對不會每時每刻關心著誰有沒有按照預定的壽命死去。祂一定是所有神明中最悠閑的那個,因為祂所要做的,只是靜靜的看著,等待著,這世上的生靈就會自然而然的更迭。」
「您的說法讓我想到了些其它的東西,閣下。我不知道這兩者是否相同但如果您說的死亡是正確的話那麼…」
「那麼它就和海妖嘴里的歸宿沒什麼兩樣了對嗎?」大女巫接著伊頓的話說完,舌忝了舌忝嘴唇。她又喝了口紅酒潤喉,「確實很像。可能是我在這里待得時間太久,連看世界的方式都和那些魚人相近了的原因吧。不過,我認為,這世上真的有死神的話,歸宿,就是最有可能的存在方式。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同意讓嘉倫帶隊去往地下。因為只要她去組織隊伍,那個身上帶著歸宿力量的小子就會跟著去。而讓死神的侍者去對付那些不斷重復著生死的東西,讓他們徹底的長眠,沒有比這更合適的安排了。你說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