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蟲不喜歡海風,尤其是失心灣的海風。她總覺得能在這風里聞到尸體的腐臭味道,而今天,她的感覺是對的。
「他們犯了什麼罪?」馴蛛人抬起頭,看著海邊高聳的木架上吊著的東西,向身邊的女巫問道。裹在寬大衣物中的海拉小心的用手壓低自己兜帽的帽檐,抬頭看向那些尸體,不過還不等她說話,另外一個有些粗獷而且帶著明顯不滿的聲音就插了進來。
「看到他們身上的放血口了嗎?這些人是被活活放血之後才掛上去的。在這里,這意味著他們觸及了女巫大人們的權益。他們私自販酒。」哈夫丹船長的表情有些陰沉。這位黑箭號的擁有者這一個月來都忙碌的不見蹤影,讓網蟲和洛薩都險些忘記了他的存在。可事實上在這一個月中,哈夫丹這個名字的影響力正在這座城市中快速擴散,首位返航者的榮譽只是一顆墊腳石,當那些壟斷了失心灣大部分金錢流的走私者和劫掠者真正認識黑箭號的船長之後,後者的機敏和狡黠讓他們開始對他有了更高的評價。
「我听說放血之後人不會很快死去。」網蟲皺起眉頭,她不是沒見過死人,更不是沒見過受刑者,只是對殘忍的刑罰感到本能的厭惡。這也是很正常的想法,對于存在于這個世界的生命來說,有什麼罪過是一死都不足以償還的呢?可事實卻是,在很多情況下,死亡並不足以讓人滿意,處刑者希望的,是更加扭曲的,殘暴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折磨。
「準確的說,三天。只不過那幾個家伙之前就受過刑,第二天中午就不行了。死在那里。」船長說著,用下巴指了一個方向,順著這個方向看過去,可以看到幾根豎在碼頭上的簡易十字架,上面仍然觸目驚心的血跡證明了它們的用途。
這樣野蠻的刑罰讓網蟲聯想到鼠人瘟疫後一些城鎮門口的鼠人尸體。但那是對非人的怪物,至少在處刑者眼中,的刑罰,而不應該用在自己的同族身上。這不僅讓女佣兵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女巫的外表欺騙了,海拉和佩格表現出來的性格讓她都快忘記了女巫是一種多麼不同于人類,而且喪心病狂的物種。海拉顯然也意識到目睹這樣的情景對于讓網蟲答應自己的請求是有害的,她立刻嘗試著為自己和自己的同族進行辯解,「失心灣的刑罰是由最初的船長們和女巫團共同商議得出的,其中的大部分刑罰制定者都不是女巫。」
船長看了一眼這個走在網蟲身邊的女人,由于兜帽的遮掩,他沒有認出對方的女巫身份,「你知道的不少,可你知道當時訂立這些刑罰時那些船長的狀況嗎?他們可不是和女巫平等的坐在同一張桌子上,他們每個人的背後,都頂著一把刀子。那些可憐的家伙不得不搜腸刮肚的將自己知道的那些恐怖刑罰一一列舉出來寫進所謂的特殊事例里。可笑的是最後他們其中的不少人都被自己寫出的東西折磨致死。這里的規矩是很少,但只對于我們這些人之間。一旦你踫觸了黑貓與渡鴉之女們的利益,這里的法律會比你知道的任何國家都嚴酷。」
「不然你指望失心灣變成一個什麼樣的地方?一個有著嚴明法律,穩定秩序的國家嗎?這里的風格還不是因為你們這些水手從來都不希望被任何規則束縛。」海拉的聲音抬高了一些,不過在自己察覺到這點後又很快低了下去。
哈夫丹挑了挑眉毛看著這個藏頭露尾的女性,笑了起來,對網蟲說道,「他們當時跟我說物以類聚的時候我還不信,現在看來一點沒錯。你是我見過最奇特的女人,而現在你只能是之一了。」
女佣兵微微翹起了嘴角,「而我對此並不感到遺憾,船長先生。你只是之前見過的女性太少,或者說,你不願意去了解她們,所以在你眼里,女人才都是一個樣子。如果你真的願意听听她們的話,你會發現我們並不特殊。」
「隨便吧,我這輩子和大海打交道就夠累的了,那些詩人還總愛把你們比喻成大海,一個水手是沒辦法同時駕馭兩片水域的。」哈夫丹擺了擺手,從上衣內側的口袋里掏出一只由暗褐色紙狀物包裹的,像是人類手指一樣的東西放到嘴里。接著從另一側的口袋里掏出一個模樣小巧的金屬盒子,將其湊到酷似手指的東西的一頭打開。隨著一聲脆響,青色的火焰將船長嘴里叼著的物體點燃,升起灰白色的煙霧。
船長深吸了一口氣,鼻子里呼出兩道煙柱,「這玩意可比煙斗帶勁多了,就是價錢不比鯨脂便宜多少。對了,既然看見了你,狼蛛那小子呢?和他一起干活的那個胖子說兩天沒見過他了,你們怎麼說也是我的人,有什麼麻煩還是可以跟我說的。」
網蟲微微點了點頭,對于哈夫丹的話她心里還是多少有些感激,平心而論,如果是自己在旅行中撿到了兩個來路不明的家伙,她可不會像船長一樣提供這麼多的幫助。而這可能就是水手特有的習慣吧,在大海上,你能信賴的只有同船的伙伴,所以那些船員流動較為稀少的船上船員間的關系即使達不到家人也至少不會次于兄弟。
「放心,他沒事。只是去幫忙進山弄些木頭。」失心灣對于木料的需求可以說是無止境的,不論什麼時期,都有大量的采伐隊進入附近的山巒中搜尋可用的木材。只不過圍繞著海灣的群山嚴峻陡峭的山勢也注定他們每一次的收獲都不會太多。所以一次進山,一支采伐隊往往不會急著下手,而是在幾個看好的原木間多番考量,進山的時長因此長短不一。
「是嗎?那他心還真大,就這麼把你一個人放在碼頭上也不怕出事情。就算你再能打,碼頭上尋仇的事情從來都不少,你最好小心一些。」船長的話不無道理。雖然網蟲在碼頭上也是有名的能打,但是雙拳難敵四手,要是真有人拉幫結伙的打算傷害她,女佣兵的安危還真的是件說不好的事情,尤其是在她現在還在懷孕的情況下。
「再次感謝你的關心,可是你看,我這不是也要出門去嗎?這位女士雇我幫她做些事情,等這件事做完,他也應該回來了。」
船長點點頭,不再多言。他沒必要提醒網蟲小心之類的話,在這里,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性命負責,出了閃失也怪不得別人。既然網蟲認為她身邊的女人可信,哈夫丹就不會有其他想法。
兩位女士告別了黑箭號的船長,漸漸離開了碼頭區,朝著失心灣的內部前進。這個時候,海拉用帶著幾分好奇的口氣對網蟲問道,「你就不擔心狼蛛的安危嗎?雖然這次行動有菲蒂斯女士一起,但是探索那種地方還是很危險的事情。」
女佣兵看了一眼她的雇主,「沒什麼好擔心的。那個人之前干過的事情和現在干的比起來也不會安全到哪去。既然食尸鬼,惡魔,鼠人都不能奪取他的性命,一個破洞又能怎麼樣呢?再說,這種事情,是擔心就能改變結果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