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莉停止了繼續逼問費歐尼的行為,看起來她是認同了佩格的說法。不過不論是佩格還是洛薩,都不覺得綺莉是這麼好說話的人。他們兩人對視一眼,達成了在接下來的行動中看緊後者的共識。至于海拉,墓穴之女則在思考一些其他的問題,在整個小隊中,只有她和幾人的關系最不密切,但這也恰恰讓她成為了能冷靜思考的那個人。
「無意冒犯,費歐尼先生。」海拉試著用最溫和的語氣和變形者打招呼,其實海妖遠比她認為的要堅強的多,綺莉連續的問話並不能讓遭受過更糟情況的費歐尼變的憤怒,「我還是想確認幾件事。當然如果你覺得我的問題沒必要,你可以不必回答。」
海妖點點頭,「沒關系,盡管問就好。還有叫我費歐尼就可以了,我不太習慣人類的敬稱。」
「那我也就不說客套話了。我想要知道,你為什麼要帶領我們去刺殺首席祭司,而且還在這之前跑去和她見面。恕我直言,但你的行為沒法不讓人懷疑你的立場。我固然相信大女巫的判斷,但我還是希望能听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墓穴之女問出了剛剛的爭執中最重要的問題,其實費歐尼和他們刺殺的目標之前有什麼關系並不重要,問題在于,他是否真的下定了決心致對方于死地。
「這自然是因為,我不希望看到她死。」變形者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那不是自嘲的笑,之中也沒有無奈的成分,那是一種海拉無法理解的笑容,「很可笑吧。其實我之前就下定過決心,和你們的大女巫達成了交易。但事到臨頭我還是忍不住又去找她了一次。我還是無法想象她在我面前停止呼吸,可我又不得不這麼做。烈濤的最高祭司必須死,而我只希望那個人,不是她。」
「哈,我就說這家伙不可信任!」綺莉立刻說道,指出海妖的不打自招。可沒有人認同她的看法,洛薩輕輕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安靜。
「那麼現在你的想法是?」海拉詢問道。
「我的想法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早在我離開烈濤的時候就已經確定。我要讓潮汐女士的祭司從這片水域里消失。」費歐尼說出這兩句話的語氣很輕卻堅定無比,他不是出于仇恨的,而是出于某種更加崇高的東西。洛薩知道那是什麼,在他的家鄉,那被稱為使命。變形者相信自己有這個使命去終結烈濤錯誤的信仰,將他曾經的族人帶離歧途,哪怕代價是淋灕的鮮血。
墓穴之女不再說話,佩格則還想要繼續提問,但伯爵阻止了她。「他不會背叛我們的。或者說,即使我們在這次任務的過程中全都死了,他也會繼續把這件事做下去。射出的箭不會回頭,雖然痛苦但世事如此。」
綺莉此時也出奇的保持了沉默,但伯爵還是從棘冠那里听到女巫單獨傳給他的一條訊息,只有三個字,殉道者。這讓洛薩多少有些驚訝,他可不認為綺莉是會說出這三個字的那種人,甚至他很懷疑綺莉到底能不能理解何為殉道者,或何以為殉而又何以為道。可當他看向她的時候,伯爵的瞳孔本能的收縮了一下,那不是他認識的綺莉。女巫的外貌當然沒有變化,可她的氣質,給人的感覺與之前截然不同。這種東西是無法偽裝的,此刻的綺莉給伯爵的感覺就好像是看到新的雪花落在龍脊山不化的冰雪上。
「你經歷了一些事情。」洛薩讓棘冠只把這句話傳遞給綺莉。後者對他莞爾一笑,「這是遺產的一部分。」
洛薩和綺莉二人的對話沒有影響小隊其他人的交流,在大部分成員對費歐尼的可信度認可後,他們終于開始實質性的討論這次任務的問題。「簡單來說,我們絕對沒有辦法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完成這次刺殺。這不是我們潛行或出手的能力夠不夠高明的問題。即使有魔法相助,我依然不認為過程不會產生變數。最悲觀也是最實際的看法是,我們最好當成對方已經知道了我們這支小隊的存在和目標。」
「因為潮汐女士,對嗎?」騎士們總是習慣眼見為實,所以他們總是對巫術魔法和其他超自然的力量嗤之以鼻。洛薩無疑是個騎士,縱然他沒有實際的騎士頭餃但他的品行和對自己的要求都比蒼獅之外王國的騎士要嚴格的多。可他親眼見證過也親身感受過太多常識無法解釋的東西,所以他明白世界絕不是按照那些幼稚的想象來運轉的。尤其是被稱為神明的存在,祂們從不遵守常識。
費歐尼對洛薩的猜測表示贊同,「要當著潮汐女士的面殺死祂最寵愛的祭司太難了。烈濤的血腥祭祀像是你們人類吸食的鯨脂一樣讓祂上癮,祂不會那麼輕易的放手的。這也會是我們遇到的最大的阻礙,不是來自于海妖,而是直接來自于潮汐。」
「那我們豈不是毫無勝算,我們現在就身處潮汐之中。如果按你的說法,現在從上面殺下來一隊烈濤海妖都沒什麼好驚訝的。」佩格皺著眉頭說道,她說的不無道理。要是海妖們崇拜的神明真的存在,那祂們想要在海水中為自己的信徒提供幫助就太過于輕易。
「不一定。」伯爵搖了搖頭,左手抓著自己右手的手腕,在他的右手上,象征著歸宿之主的刺青異常明顯,「如果潮汐女士是存在的,那群鯊之父也不會是虛假的,再廣而言之,這片海域里一定還有許許多多我們知道或不知道的神明。潮汐女士寵愛祂的信徒,鯊父亦不會棄信徒于不顧,尤其是我們之中還有著一名鯊齒海妖的情況下。祂會幫我們完成復仇的對嗎?」
女獵手在眾人的目光中表現出了猶豫和不確定,「鯊父從不將自己的力量用來滿足我們的私欲。被殺和復仇,都是我們和同為凡人的烈濤之間的事情,祂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插手其中。尤其是,我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搭檔,是個不配去往鯊父身邊的獵人…」杰奎雅會表現出這般的掙扎和軟弱幾乎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現在的女獵手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女孩,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大人的幫助,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有資格得到大人的幫助。而作為讓她喪失了成為讓鯊父榮耀的獵人的資格的人,洛薩覺得自己必須說點什麼。
「你已經為你的搭檔復仇了。我很確定你這麼做過。至于我為什麼還站在這里,那是另一件事。但有件事我很肯定,在和我交過手的鯊齒當中,沒有一人辱沒過獵人的稱呼。要是鯊父只以你們的成敗來衡量你們的價值,那祂是不會得到這麼多代獵人的信仰的不是嗎?」
杰奎雅注視著洛薩好幾分鐘。就是眼前的人類,殺死了自己的搭檔,可他贏得堂堂正正。在兩人敵對的時候,他們曾經以命相搏過,現在他們因為共同的理由走到了一起,這感覺很微妙。她應該仇視洛薩嗎?她不應該嗎?獵人的教條里沒教過這些。但一個成熟的獵人,必須相信自己的判斷和選擇。
「我會試著向鯊父尋求幫助。這片樹林應該能幫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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