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主要是那些受到草原牧民在年景不好的時期侵擾的地區的人,總是將草原人和野蠻畫上等號。實際上並非如此,草原人既不野蠻,也不蒙昧,只是游牧的生活注定他們的性格和困足于田地之間的人不會相同,所以在後者看來,他們確實有些不可理喻。
不過,即便是敵視草原民族的地區,還是會有一些以他們為主角或配角的故事在流傳。其中比較多的橋段是故事的主角受到迫害或是追殺,不得不逃入草原,在饑寒交迫中倒在地上或是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去敲氈房的門。
氈房的門簾,當然是敲不響的。倒在草地里的人也不會總能遇到剛好路過的牧羊姑娘。可即便如此,這些關于牧民的故事里總有一點沒有說錯,那就是作為游牧者的豪爽和好客。一個饑餓的人敲響了你的家門來向你求助,就算不殺羊宰牛的招待他,至少也要讓他享受到和主人一樣的飲食,這是最起碼的禮數。而當有人因為風雪向你尋求庇護,也沒有人會將他們拒之門外。須知,是眾靈讓他到你的門前。
所以在附近有天災人禍的時候,草原的子孫們都不會拒絕求助者,理所當然,毫無爭議。可要是,在一個戰亂的夜晚呢?在一個明亮的月圓之夜,在一個人們相互廝殺的夜晚,有人漫步到你的門前,向你尋求庇護,你該怎麼辦?
這就是個問題了,你首先要考慮的恐怕是這人會不會把原本拒之門外的災禍帶進來,再想想他會不會是哪方的逃兵,他有沒有惡意。這些顧慮都合情合理,畢竟外面兵荒馬亂,誰也得考慮一下放進門來的是一只疲憊于逃跑的羚羊,還是只饑腸轆轆的豺狼。
不過話又說回來,真的會有人在這樣的夜晚堂而皇之的走到燈火通明的營盤前尋求庇護嗎?那他要不是害怕的不行了,就是另有所圖。
起司,看起來沒有害怕的樣子。盡管頭上的灰色兜帽遮住了他的一半眼楮,可他露出來的面容和肢體動作都表現出了從容與穩健。
「什麼人!」看守營盤的守衛將彎刀拿到手里,兩把新月般的武器在法師的面前交叉阻攔了他面前的道路。
灰袍抬起頭,露出一個似是無奈,又似是和善的笑容,「我一路趕來,到這里時已經天黑,錯過了借宿的機會。天色不好,外面不太平,我怕有豺狼趁夜色襲擊,因此想要在這里借宿一晚,不知幾位是否願意收留。」
堂而皇之的語氣,說的卻是破綻百出的話,狼主部族的位置試問這片草原上的人誰不知曉,怎麼會因為趕路錯估了時間?再者這里乃是本部之人才能進入的核心區域,外人本不得入內,又哪里會有旅店之類的地方?找旅店應當去市集才對,那里才是旅人停留的區域,更何況,在這樣的滿月之夜,那里總比這里安全些,是非少一些。可偏偏,這人嘴里全是破綻,守門的人听了後卻又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誰都知道這人破綻百出的胡扯背後真正想說的是什麼,作為市集的執法者,這些嗜白之狼的手下雖不是什麼善人,卻比常人清楚對錯的界線,也因此,一百個人里會有就是個人將這個可疑的灰袍拒之門外,他們卻是那十個少數。
「你稍等一下,我去問一下我家主人願不願意收留你。你且站在這,不要再到處跑,火光照亮的地方,你是安全的。」那守衛居然還很認真的告訴法師不要亂跑。接著和同伴低聲說了幾句就轉身朝著最大的白色帳篷跑了過去。這反而讓起司感到有些手足無措,他本在肚子里打好了很多套說詞,準備塑造一個足夠神秘的形象來引起這里主人的興趣。
「喵。」從長袍內側傳來的叫聲,接著是一條黑影從灰袍里躥出來跳到法師的肩頭。
留下來的守衛在看到貓的時候,臉上的戒備奇妙的略微放松了一些。在黑貓開始舌忝舐自己的前爪時,他忍不住開口說道,「這只貓養的很好。帶著它在外旅行還能讓它看起來這麼健康可不容易。」
起司愣了一下,而後順勢點點頭,「是。不過我听說這里的人不太養貓,還以為不會有人知道這些。」
「確實,貓不能幫忙打獵,也不能幫忙驅趕羊群,只能抓抓老鼠。草原上養貓的確實不是很多。只不過我家主人倒是很喜歡貓,也養過一陣子,所以我們多少知曉一些養貓的知識。」衛兵很流利的回答著,全然不知自己已經暴露了很多的信息。也可能他根本不覺得這些信息值得保密,一個人喜歡貓,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因此而養貓,亦不是見不得人的事。
不過,哪個主子養貓的時候,會連守門的守衛都跟著他這麼起勁?若不是為了奉承,有必要去應和主人的喜好嗎?還是說,這個地方的主人和這個衛兵的關系,其實並不像他口中所說的那樣,是純然的上下從屬,有著主僕之分?
沒過多久,之前去通報的人就跑了回來,他仔細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起司的衣著,包括他肩上的黑貓,「進去吧,主人在正廳等你。」
法師點點頭,走過了衛兵身邊,在他身後,士兵們將注意力重新投向營盤之外,似乎對他十分放心。
「看來我們搞錯了一件事。」灰袍的目光徑直看向前方,不知在對誰說話,「也許,他們根本不需要我們去救。你覺得呢?」
「喵。」站在他肩頭的黑貓伸了個懶腰,作為一只貓,他當然听不懂人的問題。
營盤並不大,沒走多久就走到了中央,白色的氈房,沒有一點雜色。起司站在門簾前停頓了幾秒,站在門前的侍衛沒有給他掀開門簾的意思。就在法師準備開口說點什麼的時候,那門簾卻從里面被掀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外面冷,快進來,剛煮好的女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