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矮樹林,越過碎石灘,當那些荊棘如絞繩般勒緊樹干,鮮艷的漿果讓人下意識的想到毒蛇身上的花斑。熟悉的小路再次展現在眼前,起司終于可以確認,寧芙沒有騙他。讓林中仙女主動出面指路,可見河怪的行為有多麼讓她的鄰居深惡痛絕。當然,法師還沒有忘記和寧芙的交易,只不過仔細想想,這筆交易其實也不是很公平。因為作為一名伐木工,班揚遲早會進入寧芙的領地,後者只需要找準機會就能讓其留在樹林中。
輕輕搖了搖頭,將腦中關于伐木工和寧芙的其它想法暫時拋開,既然昨晚的雨能讓隱蔽魔法失效,未嘗就不能讓其它類似的防御機制失靈,起司可不想因為觸發了昨天沒有發現的陷阱而導致行動失敗。他的眼中魔光閃爍,空氣里沒有河怪的味道,這多少讓人覺得安心。不過這也意味著,工地那邊很有可能會出現意外,他得加快腳步解決眼前的問題。戈力,對于這姑娘的行蹤他不能保證,只希望她會乖乖的坐在那台紡織機前。
很快,擋在起司和那間廢棄小屋間的唯一阻礙就只剩下那座灌木形成的迷宮,以法師的記憶里來說,這種建築只需要走過一次便能輕松過關。他三轉兩轉就轉到了小屋面前,相比起昨天見到的樣子,這間廢屋似乎又破敗了幾分。不過窗中透出的燈火以及紡織機的聲音倒是足以說明問題。
「戈力,戈力?」法師站在窗邊輕聲呼喚著,他擔心直接去敲門或者以其他粗暴的方式進入屋內會驚嚇到那個可憐的姑娘。而他也很快得到回應。
「是你嗎?」戈力的聲音里有欣喜,同時也包含著恐懼,她對于起司的再次到來當然是歡迎的。問題是想到萬一起司被她殘暴的主人撞見會遭遇的下場,戈力不由得有所顧慮。紡織機的聲音停下了,那扇破爛的窗戶在吱呀作響後打開,瘦弱的如同枯木的女人探出頭來尋找著起司的蹤跡。
這一次,起司終于看清了對方全部的面貌,沒有了兜帽的遮擋,戈力那光禿禿的頭頂就顯得異常醒目。法師的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但他還是先揮了揮手,將對方的吸引力集中過來,「我在這里。讓我進去好嗎?我給你帶了些吃的。」
戈力愣了一下,在听到吃的後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我去開門,你快點進來。主人隨時可能會來的,因為我昨天偷懶了。」
說是開門,其實小屋的屋門經過昨晚暴雨的洗禮後早就脆弱不堪,那頂在門栓上的木條也不足以起到本該有的作用。起司走近屋子里,隨即將準備好的食物交給戈力。他眼中的魔力之光並未散去,或許是食物的誘惑太大,戈力看起來對此也並沒有多驚訝。隨著女孩在法師面前開始進食,後者也借著魔力視野看到了一些他已經預料到的景象,剛剛松開的眉頭再次皺起,他不喜歡所見到的,哪怕對于一個已經堪稱漠然的施法者來說,那也太殘酷了。
「你用一只手吃,把另一只手借我一下,我需要從你身上取些血。」法師略微低子,努力露出微笑柔聲和戈力說道。後者一听到取血,露出明顯的抗拒表情,不過起司很敏銳的察覺到這種抗拒和尋常人露出的抗拒有著微妙的區別,它更純粹,于是他趕忙說道,「別怕,不疼的。」
可能是連續兩次帶給食物所積累的信任度異常之高吧,在灰袍三言兩語的勸說下,戈力居然就真的伸出了一條胳膊,然後將食物和臉一同別過去。這樣也好,省的她看到取血方式會感到害怕。起司從懷里拿出那支裝有水蛭的罐子,打開瓶口。月兌離了賴以生存的環境,哪怕是構造簡單的生物也沒法存活太久,尤其是在之前被半強迫的吞吐大量血液之後,這些水蛭的情況並不樂觀。不過它們也只需要再堅持一會就可以了。
選用水蛭取血的原因,除了便于保存之外,主要是因為這些小吸血鬼會向吸血的對象注射消除痛覺的微量毒素,至于它們原本可能帶來的傷口感染,罐子里本來裝有的液體本就具有殺毒和保鮮兩種功效。起司將一條水蛭小心的放到戈力的胳膊上,那漆黑的生物自然的蠕動了幾下,對著血管比較密集的區域張開了口器。戈力的血管,很淺,這意味著她的皮膚很薄,下面也沒有什麼脂肪。起司默數著數字,時間一到立刻將水蛭拉開。
「血,取完了嗎?」咽下嘴里食物的戈力回頭對著法師眨眨眼,進食的喜悅超過了被取血的恐懼,她看起來心情很不錯。此時的起司早已將水蛭收好,對對方點點頭。于是女孩起身,回到紡織機上,「謝謝你帶來的食物。但我得繼續工作,否則主人會生氣的。你也快走吧。」
法師站起身,他確實沒有久留的打算,工地那邊還有他的同伴在與未知的敵人作戰,他得趕快趕回去。可在離開這間小屋之前,他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向戈力,「听著,戈力。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自己的處境,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現在的狀況。但答應我,在後天的黎明到來之前,不要織好它。」
戈力似懂非懂的回答了一些音節,對于她來說,手里所織的東西什麼時候織好並沒有概念。她只是在機械性的重復被指派的任務,而任務的進度和復雜的部分,其實都是由紡織機自己完成的。有的時候戈力甚至覺得她只是一個紡織機上的部件,而不是操作紡織機的人。
起司對這種答復當然不滿意,可他也知道要現在向戈力解釋清楚為什麼要這麼做的原因是不可能的,戈力連正常的對話都會有所遲疑,她的思維已經在與人群隔離之後變得過于單純,他沒法講得清楚。所以比起那麼做,法師知道更合理的做法,是盡快挫敗河怪的打算,爭取到更多的時間。念及至此,他轉身離開這間小屋,稍微辨別了一下方向後直奔工地而去。在他背後,紡織機發出的聲音像是鈍刀緩慢割斷斷頭台繩索的聲音一樣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