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最後的犧牲

值得慶幸的是,當這支疲憊的隊伍走到登陸地的時候,那艘駁船已經靜靜的停在了岸邊。沒有了遮天蔽日的濃霧,借著皎潔的月色不難發現這一處沙洲。想必今天之後,那些恰巧路過此地的船只也會留下類似的傳說,關于突然散去的濃霧,濃霧里的小島,以及小島上詭異的巨大淡水珊瑚。

不過等明天的太陽升起,這里又會一切如常,什麼痕跡都不會留下,邪神的子嗣,崇拜它的教徒,乃至生活在這里的沙殼人,它們都會成為故事里的形象,不再真實。

「你慢一點。」洛洛和尤尼一左一右的將起司攙到甲板上,讓法師靠著艙壁坐下。

施法,失血,以及無人清楚知道的怪物體內之旅,這一連串的遭遇極大的損耗了起司的體力。雖然戰勝了強敵後的欣慰沖淡了疲勞,可身體不會因此忘記損失,一路走到船上,灰袍的狀況越來越糟,現在更是話都說不太出來了。

與此同時,登上了甲板的薇婭第一時間就趕去檢查自己的同僚,那位被硬頭魚砸斷了肋骨的倒霉法師。在他們離開的時候,他的狀況就已經不太樂觀了。

所幸,體感時間與實際時間在沙洲中被混淆,因此起司他們在沙洲中所花的時間比他們想象的要短上不少。這讓薇婭有機會見到同僚的最後一面。

不知道是血液還是唾液,某種液體堵塞了斯卡的呼吸道,讓他不停地咳嗽來試圖保持呼吸。然而已經無力的肌肉與內髒根本供給不出足夠的力道,就像是被扔到了地上幾個小時後的魚,身體可能還會抽動,卻已經是本能的痙攣,無濟于事。他快要死了,那雙眼楮看著湊到面前的薇婭,眸子里卻絲毫不見理智的神色。

又一個犧牲者,既是這趟旅途中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虛弱的灰袍略微低下眼楮,他沒有辦法治療或緩和斯卡的傷勢,之前不行,現在就更不行。如果說老者他們的死亡是突然的,令人措不及防的,那這名法師的死就是緩慢的,如鈍刀割肉般的折磨著在場幾人的情感,除了尤尼和源。

前者還不理解他人的死亡究竟有何意義,他的過去還沒有被重新脈絡化,黑暗的下層甲板依然籠罩著他。至于後者,則已經被巨大的悲痛徹底擊倒,失去了再去感受外界的能力。

薇婭略微檢查了一下同僚的狀況,然後抬起頭,看向灰袍的方向。她看到了起司低下眼楮,看到了洛洛輕咬著嘴唇,也別過目光。

他們幫不了她,所以她只能眼看著斯卡死亡。這很合理,但,還有更合理的方法。女法師想到這似乎是下了某種決心,她緩緩起身,走向甲板上的一個人,源。

那個男人抱著自己姐妹的尸體,根本沒有對薇婭的接近有任何反應,他的所有能量都在接觸到甲板的那一刻徹底耗盡了,不論是上的,還是精神上的。

「你,想要和她在一起,對嗎?」女法師的話,問的很輕,卻在水波中一下子抓住了兩個人的耳朵。

首當其中的便是源,他抬起頭,與薇婭對視,無言卻堅定的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另個人,是起司,他猛然間想到了薇婭要做什麼,並且感到了不安,他想要制止,又懷疑自己是否判斷錯誤。

灰袍的糾結,在下一秒終結。因為薇婭已經將手掌貼到了源的頭頂,後者順從的閉上眼楮,不知在等待著什麼。

魔力,在流動,很難想象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後,薇婭還有可以施法的魔力。不過換個角度想想,萬法之城的法師本就不靠自己的力量施法,他們的魔力來自于周圍的自然環境,自身只是引線,用來引導法術的發生。

「不。」起司掙扎著說道。然而他的話無改變于正在發生的事情,薇婭又一次使用了她所研究的法術,她將生命視為是一種能量,再用塑能系的法術操控這種能量,從一處,到另一處。

就像扔出一枚石鏢或飛出一顆火球。她將一個生命的生命力,送到另一個生命的體內。也就是說,她試圖用源的命來就斯卡的。

洛洛開始還沒搞清楚薇婭想要干什麼,直到女法師將帶著魔力靈光的手掌按到了在甲板上奄奄一息的同僚胸口,與此同時,源的身體頹然倒下。

舞女的眼楮瞬間睜大,這樣的情景恐怕任何人,哪怕是完全不懂魔法的人都能瞬間理解。她立刻站起身,想要阻止女法師的行為。腿上的衣物卻被死死拉住,險些整個被拽下來。

拉住的人,當然是起司,灰袍現在實在太虛弱了,因此他只能用這種方式阻止洛洛。現在的薇婭,過于危險,此時去和她講理,必須要有開戰的覺悟。

而此時的舞女不論是覺悟還是實力,都不足以和專業的萬法之城法師對抗,他不能看著再平添一條人命。似乎是領會了導師的意思,在洛洛試圖弄掉起司的手時,尤尼一下撲到她身上,將她撲到,死活不讓她起身。

這一切,薇婭也許看見了,也許沒看見,不過她現在的精力都放在治療同僚的身上,並未發聲。

船,在此時悄悄離岸,推動著船的幽靈水可能是覺得甲板上的聲音是開船的信號,因此選擇了返航。它不知道,就在這艘船的甲板上,劫後余生的小隊成員間,正發生著可怕的一幕。

河水,輕輕的流,水花打在船身上發出唦唦的聲音。月光照在甲板上,讓死亡與新生都變得像是在舞台上般充滿戲劇性。

可在甲板的另一邊,在終于被制住的洛洛的身旁,灰色的兜帽下,那雙黑色的眼楮正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眼前的事情。起司,從來不喜歡亡靈,也不喜歡制造亡靈或其他褻瀆生命的魔法。這無關道德和倫理,純粹是復雜到內化的個人好惡。

而在這樣的人看來,薇婭正在做的事情,已經超過了一名施法者應該做的範圍。他們可以盡力的去挽留一個生命,用醫療手段,藥物,卻絕不該從魔法的層面上將生命視為事物去操作。

她,越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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