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擺在凱拉斯面前的新問題是,那瓶子里的信紙究竟記載著什麼?那上面的內容將會決定他是否需要將其奪下,或是任憑其流入沙坑的底部,先他一步傳送到通道的另一側。
這件事其實並不在貓妖精的計劃之內,在此踫到快可靈以及他的瓶中信都是意外中的意外,他沒有什麼必要去攔截這樣的東西。可另一方面,快可靈不該出現在沙漠里,也不該冒著自己瘦弱軀體被沙漠里的熱風吹走的風險將瓶中信丟向沙坑。好奇心和某種預感催促著他前進。
反正也沒什麼好猶豫的,他遲早要穿過那個通道的。貓妖精還是沒敵過天性中的好奇,他緊了緊背劍的帶子,接著四肢著地,順著沙坑滑了下去。腳下的疼痛比想象的要輕不少,可柔軟流動的細沙卻比在水中還要難以保持平衡。
這種情況下,用飛燕作為滑板是最理想的,但就算是由劍門的名匠打造,這麼粗暴的使用也勢必會讓寶劍蒙受巨大的損傷。那不是凱拉斯願意見到的狀況,若不是手邊實在沒有其它趁手的武器,他本不想帶著此劍進行這趟旅程。
據說在沙漠中生活的住民,會像沖浪般在沙子上行動,他們能在流沙上靠一塊木板或毛氈保持平衡,不被細沙吞沒。
很遺憾,作為一只貓,凱拉斯算得上是見多識廣,但他從未掌握過這樣的技巧。因此哪怕他竭盡全力的保持自身平衡,他還是在沖入沙坑後不久就徹底失去了對方向和移動方式的控制權,滾落到了沙塵之中。
沙坑麻木的吞噬著所有涌向它的事物,不管是沙子,空氣,瓶中信還是貓妖精通通來者不拒的裝進月復中。在滾落的過程中,凱拉斯意識到了件事情,如果沙坑的行成是因為奇幻通道的話,就會導致巨量的流沙是經由通道進入妖精界域,可他從未听過妖精界域有哪里是有這般情形的,更別說是在王庭附近。漸漸在滾動中麻木的大腦瞬間清醒,他不能就這麼暈過去,因為那很可能會導致永遠的長眠于黃沙之下。
至少,長眠會持續到自己從妖精界域復活為止。
必須,保持,神智。凱拉斯雙手抱住腦袋,防止混雜在沙子里的石頭給自己來一個迎頭痛擊,他不知道現在已經到了沙坑的什麼為止,但很明顯還沒有抵達底部。
如果說,奇幻通道就在這里,並且沒有將流沙帶往另個世界,那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這扇通道的位置位于沙子不會涌入的地方,那它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沙坑通向更下方的垂直側面上。沙坑的實際大小應該要比從遠處看的大一些,這就意味著自己無法靠伸展四肢卡在坑壁中間,要在落下的一瞬間快速找到通道的位置才行。
等待最是壓抑,尤其是那種隨時會結束又無法大致推測的等待。那就像是將人蒙住頭,逼他向前走,還告訴他前方一定有什麼東西會絆他一下,但具體是什麼東西,在什麼位置則無可奉告。凱拉斯就是這種感覺,他在沙塵中滾動,靜候那一瞬間的失重,他的精神越是集中,損耗與焦慮就越是洶涌。
記得曾經某一次在篝火邊,他們聊到過時間的話題,那時起司曾經提出過一個有趣的論點。他認為時間其實是一種主觀性的認知,不存在一根客觀的時間軸,將世間萬物的發展與變化都串在上面,那只是人們基于現實經驗所想象出的一種思維定式。雖然凱拉斯對這種說法沒什麼興趣,但他得承認,這段翻滾的時間在他感覺起來絕對要比實際上長上很多。而世界本就如此,它不會像人般有計劃性的告知你自己下一步的走向,一切發生的都很突然,細想起來又都很自然。
于是在那個毫無防備又自然而然的瞬間,貓妖精的身下一空,緊閉的眼楮在雙手的保護下沒有被砂粒浸染,在昏暗的地穴中仍然具有足夠的視力。矯健的劍客在空中掙月兌沙流帶來的束縛,利用尾巴巧妙的掌握了平衡,讓自己準確的抓住了一塊凸起的岩石。
這片岩石的上方略微探出,沙子像水流一樣隨之飛濺,恰好躲過了此處。凱拉斯左手握住岩石,右手尋找了幾下,扣住一塊岩壁上的凹陷,腳下也半借力半支撐的抵在垂直面上,算是穩固了自己的身形。
可接下來該怎麼辦呢?豎瞳環視著四周,巨量的沙塵讓這里真的猶如瀑布般難以睹物,不過這還不致命,因為一般來說,奇幻通道會在妖精視覺里顯示出奪目的色彩,那是因為其中蘊含的妖精界域能量與此間格格不入。相反,當你身處妖精界域時,奇幻通道就會像是某種黑洞一樣幽邃而帶有恐怖意味。
要命的是,凱拉斯在觀看了好幾十秒後仍然沒看到絲毫的光芒。為什麼?難道是沙子太多,將通道的光徹底掩埋了嗎?
還是說,通道其實是在上方,自己已經錯過了?又一次的,他想要將那片葉子拿出來看看上面有沒有自己之前遺漏的細節。但現在這個姿勢不允許他這麼做,只要四肢稍一松懈,他就有從岩壁上跌落的風險,而下方,是沙塵瀑布構成的深淵。
貓妖精不知道它通向哪里,也不想知道。
時間,又一次展示出了它殘忍的一面,若是說幾秒之前,凱拉斯嫌棄它走的太慢讓自己困在沙流之中,那現在他就是在怨恨它走的太快,每一個瞬間的流逝,都讓劍客的肌肉增添一絲負擔。他不是以攀登能力見長的人,貓所攀爬的也往往是樹木這樣天然就有紋理和枝丫的東西,岩壁並非他們的強項。
得快點決定下一步的行動才行。若是再拖下去,別說向上或向下探索,連規劃下一步路線的時間和氣力都會不足。久違的緊張感和肩膀上之前戰斗留下的傷痕讓凱拉斯進入了某種興奮狀態,他的五感在本就敏銳的基礎上再次提升了一些,從上方流下的沙子,都在這種敏銳的覺察中有了變慢下落的傾向。
可事實總是喜歡開些殘忍的玩笑,盡管凱拉斯已經將自己能發揮的最好狀態展示了出來,幸運女神似乎仍然羞澀的不願意向他展露自己的笑容。
體力在流逝,肌肉在抽搐,他本以為已經流干了的汗水順著毛發滴落,冰涼一片。在哪里?在哪里?通道的入口在哪里?
焦躁不安的情緒順著尾巴如火苗般燒進四肢百骸,原本清晰的思路在急切中開始模糊,像是被加熱過的黃油粘稠無狀。突然間,一個黑影從他的面前下落,一塊石頭,沒什麼好在意的,卻剛好足以讓凱拉斯意識到一件不對勁的事情。
那個瓶中信,也應該被沖下來了對嗎?在這種情況下,瓶子是不可能剛好落入牆壁上的通道里的,那麼它究竟是要被扔向何處的呢?難道自己想多了,奇幻通道的入口,就在正下方?
凱拉斯思索著,眼楮快速的左右游弋,但在他看不到的腦後,那堅實的岩石牆壁中,一只小手突兀的伸出,不輕不重的從他背後推了一把,將他從岩壁上的穩固點推了出去。
「啊——!」哪怕是貓,從這樣的地方掉落,也是會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