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光透過窗子照進大廳。阿塔在听完起司的故事後似乎相通了什麼,她沒過多久就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于是這里只剩下灰袍和他的戰利品,被開膛破肚的尸體放在白霜映照的桌面上,少了幾分猙獰和恐怖,變的更像是基于某種邪教信仰的藝術品。
起司略微聳了聳鼻子,將手里的解剖工具放在一旁後坐回椅子里。他盯著這具尸體陷入了思考,那些組織,器官,零件和串聯它們的血管,他在努力思考著這些事物能夠在一個總體內同時發揮效力的方法。
他希望存在那樣一個方法,因為這樣他就不必去將這具傀儡的誕生歸結于灰袍的技術,這能讓事情簡單許多倍。但起司不會為了讓事情簡單而欺騙自己,他看向窗外的月色,記起了一條法術,一條可以在現在這個狀況中發揮功效的法術。
法師眯起眼楮,思忖了片刻,終于還是決定使用它並接受它的結果。他站起身,腦中開始出現法術的更多細節,這條法術所需要的魔力很少,甚至連沒有經過施法訓練的常人也可以在某些條件下使用,那條件就是月光,越明亮越好。
話雖如此,起司並不是偶然間得到了魔法書,照著上面記載的方式來施法的常人,他是專業的施法者,對法術的運作原理有著深切的認識。
月光,只是引子,以他的能力,雖然這引子在此次施法中是必須的。灰袍的嘴唇無聲的顫動,繞口晦澀的咒語在他念來就像日常打招呼般流暢。這些被前人歸類,收整,最終壓縮而成的音節與動作,自有一股魅力在內,只是只有深諳它們原理的施法者才能理解並欣賞它的用心。就其他人而言,恐怕只能感到詭異。
手,隨著咒語抬起,在月光中投下影子。當那影子的輪廓開始發生變化,起司的眼底閃過一抹光亮,他猛地反轉手臂,五指如爪子般朝著月光虛抓,明明空無一物的光線中卻若有一個形體被灰袍抓在了手中。
他看都不看,反手將手心里的事物朝著那具被開膛的傀儡扔去,隨著影子里產生一陣水波般的晃動,如樹枝般的細小黑線開始從投入處蔓延。它們像是窗欞的投射,盡管這扇窗戶並沒有窗欞。那些黑影在月光照耀下的殘破軀體上蜿蜒而行,如蛇,如水。
很快,完整的類人身體就被黑影區分出了幾個大塊,可在這幾個大塊的區分之處,黑影並沒能如法術本應呈現的那般清晰。它們在交接的位置猶豫,渦旋,渙散,像是被弄暈了頭,不知道該怎麼辦。
見到這一幕,起司的眉頭緊皺起來,這道法術本來應該可以區分一個事物的不同來源,比如一架櫃子,這些黑影就能標記處它的接縫;一柄寶劍,黑影就能劃分出它的構造。問題是,這種標記應當是準確且清晰的,不該有任何遲疑和不確定,除非構成不同部位的事物用非常特殊的方式連接在一起。
甚至幾秒之後,本該完成任務的法術竟然有了崩潰之勢,就像是一架殘破的機器,已經沒有了執行功能的能力,卻只能按照既定的軌道走向毀滅。
起司只好松開緊繃的手指,讓被拘來的月光隨指縫流逝。到了現在,他再不想承認也不行了,眼前的刺客,就是用他一位同門的技術制造出來的,而那個技術連同那名灰袍,都用同一個名字,煉金。技術,是煉金術,人則是煉金師。
這位同門的年級比起司大上不少,在他不到十歲時就已從灰塔畢業,之後杳無音訊,與其他多少還要返回灰塔查閱書目或使用實驗室的灰袍不同,他離開了那片冰原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甚至有一段時間,灰袍中都在傳言煉金師死亡的消息。
之後那個信息是怎麼消失的來著?似乎是灰塔之主親自讓安莉娜去拜訪了一次煉金師,目的是為了從他手里拿回某樣東西,當那件東西被真的送回到了灰塔之後,所有關于煉金師的傳言便自然潰散。可起司仍然對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同門感到過好奇,在他翻閱圖書館中的一些書籍時,經常能看到同一個字體留下的批注,安莉娜曾經告訴過他,那批注就是出自煉金師之手。
如今再見到這位同門的蹤跡,卻是在一具被派來刺殺自己的傀儡身上,這未免讓人感到復雜。
得到了答案的灰袍有些意興闌珊,他收回手臂,露出些許落寞,可還不等他想明白自己內心的情感究竟因何而起,異變突生!
只見那具死去多時的如同遭到了電擊一般開始抽搐,尤其是軀干的部分,那些暴露在外的內髒器官開始不規則的收縮踫撞,好像全都化為了心髒!
不僅如此,抽搐很快就蔓延到了軀體的金屬部分,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在安靜的大廳里格外刺耳,同時還伴隨著某種熱量的爆發,空氣里開始彌漫烤肉味道和鐵銹的氣息。
起司目睹著眼前的一切,他本想施法來中止這個過程,可念頭迅速被打住,因為他意識到這樣的異變意味著什麼。它是被安排好的,只有在這具傀儡被拆解之後仍然被法術窺探的情況下,眼前的一幕才會發生。
換句話來說,這是傀儡的制造者給企圖解構他作品的人留下的信息。而法師很好奇這信息到底會是什麼。
骨骼與金屬的連接處開始分解,金屬絲線和血管的聯系開始消融,分裂,發生在傀儡的軀干內部。終于,隨著一塊肋骨和它所連接的金屬支架以扭曲的方式回復自己本來的樣子,它們之間本無過度的轉化自然消失,斷裂而後分散,從金屬部分截面的凹槽里掉落出一塊小小的石子。
這枚石子被打磨出了八個較為平滑的側面,每一個側面上都用凹刻的方式寫上了一個符文。起司重新戴上了手套,在自己身上施展了一個簡單的防護咒語,用來防止石子上可能存在的詛咒或其他攻擊法術。
灰袍的眼眸開始散發出魔力之光,在魔法視野里,這枚小小的石子散發出的光輝幾乎可以說是刺眼的,很難想象它之前是怎麼被隱藏在一根簡單的鐵管里而不露出半點異常。也很難想象這具傀儡到了現在仍然藏著這樣的機關。這愈發證明,它的制造者與灰塔之間可能的聯系。
手,小心的捏起石子,它真的很小,不到一個指節。起司關閉了自己的魔法視界,否則他沒法看清石子上面的細節,那八個側面上的符文來自八種語言,有的甚至雜糅了兩種字母的寫法,比起文字,它們更像是魔法陣。但哪怕不懂得魔法的人來看,也會驚嘆于這些符文的精美造型與其散發出的美感。
這就是,煉金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