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情況變得很順利,異常的順利。或許是在那些人偶上寄托了過多的期望,工坊的主人並沒有再在前方設立更多的障礙。
想想也是,這里是工坊,是他工作和生活的地方,不是用來殺死入侵者的堡壘或地牢。雖然他在這座城市中有許多敵人,可將自己的藏身處改造為軍隊也無法攻破的要塞?
還是算了吧,那樣的成本實在太高,還不如多找幾個藏身處來的簡單和有效,再說他布置的陷阱以及吞沒掉了一整支幽河的精銳小隊,甚至包括血族,其威力不可謂不強。
所以當劍七和妮娜走入工坊的內部,看到這里的主人,那個讓他們焦頭爛額幾度陷于死地的人前,他們的心里都有了某種期待。那個人是否像起司般神秘而強大?還是像漁翁一樣神龍見首不見尾?又或者癲狂瘋魔如傳說中的巫妖,有著邪惡的計劃和與之匹配的邪惡思維?
他們的猜測都有些道理,但都是基于經驗得到的臆測,從頭到尾,他們都不曾得知過人偶師的樣貌或年齡,甚至連他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那麼當那個在房間中走來走去看起來相當焦急的身影清晰時,也不必太失望。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一號閥門沒問題,二號動力管正常…」說話的人不是很好判斷年紀,因為他長期沒有打理的頭發和胡須幾乎淹沒了面龐,只露出耳朵和眼楮部位的缺口。
他穿著一身油膩的長袍,款式類似起司的灰袍但更偏向于室內,那件袍子本來的顏色已經不可考,因為上面沾染了太多的煉金藥劑而被侵蝕成了如同放置了一周的牛女乃表面霉菌組成的怪異花紋般的樣式。
他匆忙的奔走在各個操作台間,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不速之客已經來到了近前。
妮娜和劍七對視了一眼,他們都暗自送了口氣,看來這里並沒有埋伏著一個比之前的陷阱都更致命的對手,那個瘋瘋癲癲的男人哪怕是虛弱如此的劍七也能輕松打倒。
不過,眼看著那人的狀況似乎與他們無關,劍七帶著幾分調侃的心情靠近了一些,開口詢問道,「什麼為什麼?哪里不對勁嗎?」
「不對勁?」男人似乎停頓了一下,不過沒有看向劍七,他仿佛沒有覺察出聲音來自另一個人,完全當成了腦中瘋狂的囈語,于是邊奔走邊帶有幾分發泄性質的大吼,
「當然不對勁!你看看這些儀表,數據,它們都沒問題,全都沒問題,但就是不動了!到底哪出了問題?該死的,該死的!」
「別找了。這些儀器都沒問題,管道也是。是你的動力核心,它被我停掉了。」聲音來自房間的另一端,一塊不知何時打開的牆壁。
說話的人,穿著一身灰色的長袍,手里把玩著一枚骰子,說是把玩,那骰子的個頭可比他之前得到的要大多了,放在起司的手掌里看著十分勉強。
他似乎也不想再舉著這死沉死沉的鐵疙瘩,于是將骰子隨手往面前的地面上一丟,骰子滾動著向前,到了那個男人的腳邊停下。將後者嚇的立刻匍匐在地上。
直到起司不耐煩的在他腦邊踩了幾下地面,他才恍然意識到想象中的爆炸並未產生,于是男人立刻直起上半身,用膝蓋前進到骰子邊上,自習觀察它的狀態,
「你,你把它停下來了,而且它不再發光了,表面不再變化了!你毀了它,你讓它失去了作用!你都干了什麼?這是最重要的東西,這是最…」
「差不多得了。你不會真認為煉金師做出來了一枚永不停息的骰子吧?還是說你因為找不到停下它的方法,又不肯正視自己的失敗,而用這樣的借口安慰自己?」
起司的樣子看起來有些狼狽,尤其是氣味。不過他的精神狀態並沒有太大的問題,至少在挖苦和諷刺上還是灰袍的一貫水準。
到了現在,男人才真正將注意力轉向起司,他的目光像是被釘死了一樣落在那身灰袍上,臉上帶出復雜的情感,想要說什麼卻沒有開口。起司知道他想說什麼,所以他輕輕嘆了口氣,將頭上的兜帽拿下去,接著打了個響指。
在他的胸口和背後,灰色的長袍上同時浮現出徽記,徽記的內容是身著長袍的老鼠手提提燈,那是他作為灰袍的標志。也只有真正的灰袍,才能讓它浮現。
看到那標志之後,男人的眼神像是瞬間明白了很多,而後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坐倒在骰子旁邊。
起司看著對方的樣子,眼神里有幾分憤怒又有幾分不忍。憤怒的是這個家伙利用自己同門的遺產搞出了各種低劣的應用,並且用這些應用傷害了他和他身邊的人。
不忍的是,他能從對方的眼楮里看到某種熟悉的東西,曾幾何時,那種無奈和痛苦也同樣存在在他的心中,當他在鼠人瘟疫中掙扎思考的時候,他不會比對方瀟灑多少。
可惜,這種不忍只是片面的共情,在深處,起司知道曾經的自己和現在的對方所面臨的不是同一個問題。他那時的問題是未來,而對方的問題是過去。
「你們說完了嗎?說完了我就把他砍了。」直到他開口,劍七和妮娜才意識到手持大刀的魁首悄無聲息的拄著九環刀侍立在骰子的另外一邊。
像個等待命令的劊子手,只要一聲令下,就會扯開刀身上的紅綾將犯人梟首。但起司很早之前就放棄了作為審判者的資格,他沒有立場去站在高處處置任何人。
「算了吧,我還有很多問題要問他,今天不是他的死期。也不是你的。」起司搖了搖頭,算是阻止了魁首的行動,同時給出了一個承諾。
「你說了算嗎?我看那小子還有女妖都對我頗有些興趣啊。」
魁首揚眉一笑,用余光瞥向劍七和妮娜,那兩人確實都有對他出手的理由。劍七是要收回家傳的凶器,女血族則是要讓對抗幽河的家伙付出代價。
「他們听我的。榮格沒有進來,那這里就是我說了算,你會完好無缺的離開,以我身上灰袍的名義。」法師攤攤手,輕描淡寫的說道。
魁首點點頭,不再多言。這是因為事情還沒完,在談好了條件後,起司走上前,將男人從地上拽起來,轉頭看向一旁的二人,
「吸血鬼跟著我下來,抱著那枚骰子。劍七,你和那家伙留在這里,如果有這個房間里有哪個儀器發出聲音或者冒出氣體或者任何你覺得不對勁的反應,朝里面喊。」
「你要做什麼?」尋劍者眨眨眼,問道。
「扭轉,扭轉還能扭轉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