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靜默時間中的準備,灰袍能以一敵多的另一個關鍵在于,這些施法的法師都沒有使用致命性的法術,甚至真正意義上可以致人受傷的也沒幾個。
理由有二,第一是起司作為客人,尤其還是剛阻止了騷亂擴大的客人,就算要控制也不能采用威脅太大的方法。
至于第二個,則是因為這里是圖書館,肆無忌憚的施法很可能會帶來書籍的破壞,乃至于引發某些魔法書的異動,造成連鎖災害。
而在二者施法能力本就有差異的情況下,這樣束手束腳的攻擊自然是對起司來說不值一提。
「停下吧,我沒有要鬧事的意思。而且,那孩子也需要治療。」防御下了一輪進攻的灰袍將兩只手舉起,表示自己沒有在準備施法,他眼中的魔光也緩緩散去。
他口中的孩子並非尤尼,學徒只是月兌力了而已,變成棕熊不會讓他受傷。
真正受傷的,是那個有著麥黃色頭發的小姑娘,雖然阿塔將她從熊掌之下救出,可是利爪還是擦到了她的臉頰,在臉蛋上留下了三道深深的傷痕。如果不及時處理,這傷口會帶來更嚴重的傷害。
于是沒過多久,一行人就又回到了圖書館的前廳,區別只是在于他們被帶到了一個獨立的房間。
房間的四個角落里分別站著身穿紫色長衫,戴著畫有金字塔和眼楮圖案兜帽的人,他們領口的鷹身人面怪物徽記表示他們來自于密儀派系,也是萬法之城最神秘的派系。
沒過多久,一些法師們走進了房間,領頭的正是之前在索引區和起司有過一面之緣的白袍老人。起司和他相對而視,俱是露出了無奈的笑容,這件事對于他們來說都屬于意料之外,也都打亂了他們原本的計劃。
「主要問題有三點。」老人清了清嗓子,拿出一卷剛寫好的紗紙,開始宣讀起司他們在圖書館中觸犯的條例。
「一,在圖書館內制造及引發混亂,並造成了財產和人員損傷。其中財產部分包括五個書櫃的部分損壞,一本書籍的嚴重損壞和二十五本書籍的輕微損壞。人員損傷包括一位未成年訪客的臉部嚴重外傷。這些都會折算成金額要您提供賠償。尤其是人員損傷方面,我們正在積極的尋找那女孩的監護人,如何解決需要你們自己處理。但毫無疑問的,這件事里也有部分我們的責任,讓客人在圖書館中受傷有損萬法之城的聲譽,我們會一同參與你們的商議過程。」
「沒問題,我希望那女孩能接受最好的治療。如果萬法之城做不到,我也會親自參與她的恢復過程,務必要讓她臉上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起司點點頭,錢財的話,他們從草原和奔流都得到了不少。在前往萬法之前,榮格還給了他好幾枚價值斐然的寶石,用來確保起司接下來的旅程順利。
「你還會醫術?還是生命魔法?」听到起司說親自參與女孩的治療,老人有些激動的問道。但隨即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咳咳,接下來是第二點。你的同伴擅自攜帶武器和危險物品進入圖書館,這對于圖書館中的其他人來說是重大的安全隱患。按照規定,本該沒收他們的危險物品,可因為他們的身份中有保護閣下的義務,而且這次沒有造成實質性的破壞,本次不予追究。但會限制他們進入圖書館的資格,希望閣下諒解。」
限制資格,這讓起司多少有些犯難,少一個人幫忙,他尋找書本的效率就會降低。何況凱拉斯和阿塔身為妖精,與妖精典籍之間說不定還會引發什麼反應,那樣也許就能直接找到問題的答案。
可他轉念一想,反正若是正規渠道走不通,他也已經有了取巧的想法,既然這樣,之後也自然能讓他們喬裝改扮。因此也就點了點頭。
站在起司身後的凱拉斯露出不忿的表情,但他看到起司的反應後忍住了開口的沖動,抱著胳膊沒有說話。
「至于第三嘛,我想先請問一下,您和這個男孩是什麼關系?」老人的目光越過灰袍,落到正被阿塔和劍七照顧著的尤尼身上。
「他是我的學徒。這次的事故是他的法術失控所引發的。不過依我來看,這次失控不像是自然發生的,在他使用法術之前,肯定有什麼外部刺激。」
「你教一個心智不成熟的孩子變形術,失控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這種歲數的孩子根本沒有理智去控制自己的獸性,這根本就是胡來!」
站在老人身後的某個法師義憤填膺的說。從他的話里來看,萬法之城也是掌握著變形術的,不過顯然他們對變形術的傳授有著更加嚴格的規定。但這是否意味著起司做錯了呢?
灰袍看了眼那個人,沒有回答。而白袍老人則看出他的沉默並非是無言以對,只是不屑于回應對方的質疑,于是開口道,
「請嘗試回答我方的質疑,這也有助于我們衡量您的意圖。如果您承認這孩子無法控制變形術,那您就是將一個不穩定的危險人物主動帶入了圖書館,這會影響到整件事情的性質。」
起司何嘗不知道對方的意思,這個老人分明就是想刺探他對于變形術的見解,這可比那些被損毀的圖簽要有用多了。
歸根到底,這件事是尤尼造成的,作為他的導師,他有責任為弟子辯護。因此,灰袍緩緩開口,
「剛才有人說,變形術應該在個體具有足夠理智後再教授,這種觀點沒有錯。但它是有前提的。」
「這個前提就是,我們需要在變形術中保持‘我’這個意識的存在。換句話來說,在這位提問者看來,變形術就是如名字那樣的法術,只改變施術者的外貌,不能也不該影響他的思維方式和自我認同。這也沒錯。但如果依照這種想法來研究變形術,我敢保證,你們在一百年內不可能善用它。因為想要從旁觀者的角度去徹底理解一種動物的全部,然後在腦中構建出它的每一個部分再加之于自己的身體變化上,是完全不可能的。」
此言一出,幾名穿著生命學派衣服的法師就露出了憤怒的表情,顯然起司的說法在他們看來並不合理。但起司仍然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動物,包括人類在內,怎麼確定自身?答案是我們沒有這麼做。我們活著,但這不意味著我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肺部的每一次起伏,心髒的每一次跳動,腎髒的每一次作用,以此類推。我們自身都無法真正感覺到自身,或者說這種所謂的感覺,也不過是我們的思維器官所能夠感覺到的部分而已。既然如此,我們要怎麼變成動物?變成其它生物?我不是說徒有其表,因為那實在沒什麼意義,就算變成了鳥,你也不會飛,就算變成了魚,你也不會游。那是因為你仍然是你,你不是鳥也不是魚,你在施展了變身術之後仍然異常清晰的知道,自己是人,而且時刻準備著在這個想法模糊時變回人。」
「這怎麼可能是完全的變身呢?你不過是將自己的身體視為工具,以工具的方式對它進行操縱罷了。所以飛不了多遠,游不了幾下就筋疲力盡。我不這麼認為。我認為,‘我’是一個可以在變形術中拋棄的概念,至少應該重新審視。通過對作為人的‘我’進行遠離,意識反而可以更好的接納作為魚的‘我’,作為鳥的‘我’。于是當我是鳥的時候,我可以飛的很好。」
「而這孩子,就是我在這種理念下教授出的學徒。我承認,他失控了。但他也可能只是將人的憤怒變成了熊的憤怒,二者的表現方式自然不同。可這與變形術無關。我這樣說,各位能夠理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