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拉斯是走近這個房間的。雖然那兩名押送他的法師想要用法術控制他,但妖精的天生體質阻礙了魔法,而物理上的繩索則會被貓妖精用沙之劍輕松砍斷。
至于鐵鏈,那確實可以讓這位不配合的劍客失去行動能力,但是相對的,戴上沉重的枷鎖之後,他必然會變得行動緩慢乃至無法行動,而要讓法師們去抬著他來到這里又是萬萬不可能的。
因此權衡之下,他們終究還是選擇了一個比較冒險的做法,也就是用兩名跟在身後的法師和四名圍在四周的法師一起將凱拉斯押送來了這里。
不過考慮到這六名負責押送的法師中有兩名教授級施法者的話,其實這種方法不僅不冒險還有些浪費。
當然這一切與凱拉斯無關,他既不知道看管自己的法師的強弱,也不知道他們這麼做的動機,更加不想知道自己給對方帶來了多大的麻煩。
或者說,麻煩越大,他越高興。因為隨著這次意外被抓的時間越來越長,貓妖精已經在心理預期上從找機會逃走變成了大不了死一次回妖精界的狀態,而一個人若是連死都不怕,那你也沒什麼可以讓他害怕的手段了。
「大師,我們把他帶來了。」領頭的法師向著黑漆漆的房間內部輕聲說了一句,然後便倒退著離開了房間。
其余的法師也是如此,他們離開時都低著頭,哪怕面前只有黑暗,也像是害怕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但從他們身上,凱拉斯沒有感覺到恐懼,只有尊敬和崇拜。而這就說明,他們低頭的動作,另有原因。
大門被關閉,隨之而來的是周圍牆壁上略微亮起的火光。其實凱拉斯不靠這些火光也能看清屋內的事物,只是當金色的牆壁因為火焰散發出莊嚴的色澤時,他還是不可抑制的感嘆于此地修建者的藝術造詣。
更不要說牆壁乃至大門上都遍布的那種似畫似字的圖案,它們像是在描繪著什麼,但並不是以圖像邏輯來編寫的。
慢慢的,亮光開始影響到屋子的中心,水光倒影之中,一座巨大的水池安靜的位于房間的中央,水池內是一些帶有顏色的液體,只不過因為反光的關系,它們在陽光下的色彩還無法確定。
可以確定的是,這汪水池不是浴池或景觀,它的作用更像是宗教儀式中特意被建造的祭壇,池水邊隆起的帶有裝飾花紋的堆疊以及水中散發出的淡淡的草藥香,都更加烘托出此地神聖的氛圍。
它讓人不由自主的產生了一種猜想,這里的主人不是祭司就是神邸。
事實也確實如此,當一個人影安靜的出現在水池的遠端,露出他干癟的上半身軀體時,凱拉斯就可以斷定他就是那些法師們口中的大師。因為他已經在太多的場合太多的地區里見到過這種人,他們昏暗的眼楮總讓人有一種可以看到整個世界的錯覺。
而且嚴格來說,現任妖精王也是這樣的存在。不過除此之外,凱拉斯還注意到了這位大師不太對勁的部分,他的頭,或者說,他的後腦。哪怕是在正面都能看到那個人的後腦比尋常人類要長,而且有向後傾斜的傾向,同時他的臉也因此比常人的要長些,窄些。
異常的腦袋配上干瘦的軀體,更加顯得他的頭顱巨大,不過這份異常還沒達到怪誕的程度,只是令人有些意外。
「你看起來很驚訝?」水池中的男人緩慢的開口說道。他的聲音很蒼老,語速也不快,但從中卻听不到猶豫和遲疑,這說明他的思考能力依然正常。
「大概就和看到貓會穿衣服和說話一樣驚訝吧。」凱拉斯拿自己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他在考慮著是否要嘗試劫持這個一看身份地位就很高的人做人質。
「哈哈,第一次見到你們這樣與動物有著接近外形的妖精時,我確實頗為驚訝。主要是我理解不了為何喉嚨的結構差距那麼大,你們卻仍然可以自由發聲。」
池中的老人晃了晃腦袋,輕聲回答。他異常的顱骨結構在他晃動頭部時變得更加明顯。
「這世上總有些事是你解釋不清的,否則魔法就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死板而又枯燥的技術。這倒是提醒我了,這座城市似乎正在這麼做。」
貓妖精毫不示弱,他滿不在乎的對對方的調侃做出回應,還諷刺了自己看到的萬法之城。和起司不同,凱拉斯顯然對那些魔法機械造物持一種不喜的態度。
「神秘並不全是壞事,這我也承認,將名為神秘的盒子完全打開,留下的就只剩下無趣和重復,以及無奈。」
老人沒有反駁凱拉斯,相反,听他的口吻似乎還對貓妖精的話有一定程度上的贊同,「但永遠對那只盒子視而不見也是一種浪費。這就是令人糾結的地方,你想要得到禮物,又怕失去未開封的禮物,因為只有在它沒有打開,沒有被真正展示在你面前的時候,它才是禮物,才是那個充滿想象空間和希望的盒子。那是最令人感到愉悅的部分。」
「所以你在這座試圖解開所有秘密,拆開所有禮盒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宗教騙子?你向這些法師兜售他們欠缺的神秘,允諾他們更多可以研究的東西,讓他們面前總是有一個禮盒,拆開之後又有下一個。對嗎?」凱拉斯挑了挑眉毛,類似的把戲他見過太多,類似的主張,他也听過太多。
「不。沒那個必要。」老人緩慢的從水中伸出雙手,將它們撐在水池的邊緣,就在凱拉斯以為他要從其中起身的時候,對方卻只是想換個姿勢。
「要我說,盒子就應該被打開。因為喜愛禮物這件事本身,就不必來自于世界。人和人之間足夠創造出無數的關系,如果你想要驚喜,驚喜就在那里。而對于這個世界,把它看得越清楚越好,這沒什麼好猶豫的。如果這個世界有神,祂也會應允我這麼做,因為是祂給予了我們這麼做的能力。」
「哼,你的論點讓我想到了一個人,如果他在這里,可能會為你的說法鼓掌。」貓妖精微微眯著眼楮,他說的那個人自然是起司。
「你這樣一說,我不就沒法鼓掌了嗎。」
聲音,從金色的牆壁里傳來。接著,壁畫上的一把座椅向後陷入牆面,進而向側面滑動,露出里面的通道。起司從其中走出,輕巧的跳到地面上,看起來並無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