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喚威道是一個經過深思的選擇,在展開惡魔之書之前,起司就考慮過這種可能性。某種意義上來說,威道很可能也看出了起司的意圖,如果只是詢問,起司不會沒有對象,所以他只是配合著法師演了一出兩人都心照不宣的戲。
表面上,走投無路的法師迫于無奈尋求了惡魔的幫助,實際上,起司是在勒索威道,既然惡魔之書在他手中,那書中的惡魔就沒有反抗他的資本,在履行承諾摧毀這本魔典讓威道自由之前,灰袍在執行約定上有很大的水分可以做文章。
要召喚一個惡魔對于起司來說簡直像吃飯喝水般輕易,更別說他手里還有一本記載著這個惡魔全部信息的魔典的時候了。
灰袍甚至不需要在地面繪制象征著召喚、控制、遣返的三環法陣,只需要向威道之書的封面上滴一滴血便足以形成效力最大的套索,將那名狡猾而強大的惡魔變成他的助手。
「出來吧,我是不會一個人對著月亮大吼大叫的,我已經過了那麼做的年紀了。」
起司仍然坐在石頭上。當他話音落下,石頭旁邊的陰影里走出了一個影子,或者說,爬出一個影子,那是一只蜥蜴,比尋常壁虎大一些也健壯一些,身上有著斑斕的粉黑兩色花紋,眼楮呈現出龍般的紅色豎瞳,充滿著邪惡和異樣的美。
不同于一般蜥蜴貼地匍匐的姿態,這只生靈四肢抬起身體,優雅而靈活的越過那些碎石和障礙,如巡視自己領地的騎士般從容和威儀。
起司伸出一只手,蜥蜴就順勢爬了上來,當它爬到灰袍肩膀位置的時候,黑蛇已經虎視眈眈的瞪著它了。
可是面對這自然界中的天敵,蜥蜴卻一點畏懼都沒有,它張了張嘴,從帶著倒刺的牙齒里發出人的話語,「這是你特意為我找的加餐嗎?還是你需要讓我幫你擺平的第一個麻煩?」
「不,她是波菲絲,跟你一樣都是我的盟友。也跟你一樣都只能用這種形式維持在我身邊。我希望你能克制一下自己的敵意,相信我,她的味道絕對不會好。」
起司向蜥蜴輕聲解釋道。沒錯,這只異樣美麗的蜥蜴,就是被法師召喚而來的惡魔威道。再怎麼說,起司也不會將這只力量巨大的惡魔憑空召喚過來,而波菲絲的例子給了他靈感,他只召喚了威道的一部分,並讓他以符合自己性質的生物樣態現身。
這能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也能防止惡魔的突然發難。
「罷了,我對沒有靈魂的空殼並不感興趣。構成她的血肉讓我想起腐朽墳墓里不知道陳列了多久的尸體,那是連最低級的食尸鬼都不會欣喜吃下的東西。」
「是嗎?這麼說來這位惡魔先生肯定親自品嘗過嘍?是何等的境地讓你這位邪惡又強大的下位面存在不得不依靠連食尸鬼都不肯下咽的腐肉為生呢?」
起司咽了口口水,他有預感雖然和凱拉斯暫時分開行動,但耳邊恐怕依然得不到清淨。不過,肩膀上的黑蛇和蜥蜴倒是讓他顯得更像是傳統觀念中的巫師了。
「兩位,我建議你們先停止爭吵和無意義的恐嚇,我將一名遠在奔流的惡魔召喚到此不是為了看兩只會說人話的爬行動物表演自然法則的。威道先生,我需要你幫我厘清人造惡魔的問題。你在這個世界的這麼多歲月中,有沒有人試圖做過類似的事情?以及這樣做的收益是什麼?」
蜥蜴將那雙鮮紅的眸子從黑蛇碧綠色的眼楮上移開,露出讓人不安的笑容,「你這就問對人了,法師。不過首先,你要讓我相信你的判斷沒有出錯。」
起司從衣服里拿出一小片指甲大小的東西,不過哪怕是在月光下,那東西也沒有任何的影子落在手掌上,它正是之前那只透明惡魔身上掉下來的甲片。
劍七最開始的猛擊並非徒勞無功,他還是敲下來了一些甲殼碎片,而起司則憑著直覺和一點點運氣抓住了其中的一小塊。
在月兌離了母體後,這指甲大小的物體徹底沒有了顏色,這說明透明是它的本質,與那些在活著時通過改變體色進行偽裝的生物有著巨大的差別。通常來講,只有在無光之處生活的生物才會有這種特征。
那只蜥蜴歪著腦袋盯著碎片看了幾秒,然後張開嘴,從嘴里彈出粉紅色的舌頭,準確的將碎片卷起,吞了下去。紅色的豎瞳被黑色的眼瞼所覆蓋,直到淡淡的硫磺氣息從蜥蜴的嘴里流出,很快消散在空氣里,
「呵呵,你的判斷沒錯,這是惡魔身上的碎片,但里面卻沒有我熟悉的味道,你們口中深淵的味道。一個沒有受過深淵影響的惡魔?呼,從情感上來說,我不贊同你把它當成是我的同類。但以你們的角度來看,它確是無疑。」
「只有生理結構上是惡魔嗎?另外,你說的深淵影響是什麼?難道說,惡魔不是深淵里自然誕生的存在?」
起司的問題听起來好像很基礎,但那並不怪他。惡魔和深淵,其關系就像是魚和水一樣,你能想象月兌離了水的魚是怎麼存活的嗎?
恐怕只有死路一條吧。惡魔的瘋狂和噬血也注定它們離開深淵的土壤就只會一味的破壞,直到被人殺死或精疲力竭。像威道這樣懂得節制和收斂,甚至培養了新的興趣的惡魔,不能說絕無僅有,但也都是極為稀有的存在。
「所以我才說,你問對了人。據我所知,在所有惡魔中,我在這個世界停留的時間不能說最長,卻也足夠久遠。久到我可以通過這里逐漸擺月兌那與生俱來的迷霧,意識到自己曾經的行為並非那麼簡單。深淵,我們那喜怒無常的母親,它給予我們的饋贈總是不同于想象。不過,這不是重點。你不需要知道深淵給了我們什麼,你只需要知道,我剛才吃下的東西屬于一個比最原始的惡魔胚胎還要不受污染的惡魔就行了。至于這會讓它變成什麼,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當然不知道。我只是隱約感覺到了自己正在經歷某種改變,但我不能確定這種改變的盡頭是什麼樣子。也許我會適應這個世界,也許我會死亡,也許我會變成什麼其它的東西…在那之前,我只想吃的更精細些。」
這話倒也不像說謊。起司點點頭,從石頭上起身,合攏了惡魔之書,將它放回長袍內側。
「既然這樣,那你不妨猜測一下,什麼樣的人才有能力制造出這樣的惡魔。我剛好在找一個掌握了危險法術的人,直覺告訴我,一個不在乎鏡子兩面的法師,和想要制造惡魔的法師,會很合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