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口中所謂的不遠,是一個很模糊的距離。你沒法讓一個長期生活在狹窄海島的人和廣闊草原的人擁有相同的距離概念,他們腦中的遠近完全是來自于自己的生活經驗,因此一個人口中的不遠,在另一個人看來可能已經是相當長的一段距離。
而對于威道來說,深淵的無窮為他的距離觀念打下了基調,可能那座宏偉龐大的奔流城在他看來也只是個不大的區域而已吧。
因此,當起司開始後悔沒有找一個代步工具或干脆用變形術移動時,他仍然沒能抵達目的地。
「等一下。」灰袍停下腳步,矗立在山路上。他這麼做是有原因的,除了體力和精力上的損耗之外,前方道路上豎立的東西也足夠讓他停下。
那是一根柱子,大概三層樓高,由許多扁平的碎塊堆疊組成,每一個碎塊都用統一的藝術風格進行了裝飾,將它們繪制和雕刻成動物或人臉的模樣。
圖騰柱,而且造型非常經典。有傳言說這種堆疊式圖騰的出現來自于早期部落之間的沖突,獲勝者會將戰敗者的圖騰奪取,置于自己的圖騰柱上,以此來偷走先祖和神靈對敵對部族的庇護。
因此圖騰柱越高的部落也就越強盛,在一個地區內的地位自然就越高,而不管是否是圖騰帶來了賜福,這些部落里的孩子更容易健康長大。
當然這是對于尋常的博學者或傳頌歷史之人的說法,就法師們而言,圖騰柱是確實具有效力的。這種效力的由來仍然是個迷,就像你無法深層解釋德魯伊是如何從一顆橡子里就獲得了讓生物復蘇的力量,或者魔力是如何在世界中流轉的一樣。
灰塔里的某些灰袍認為,圖騰的力量大體有兩個來源,即圖騰所代表之物和信奉圖騰之人。二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正是這種神靈,圖騰,部落的三位一體,讓其具有了不同于一般神邸崇拜所具有的效力。
這種區別很微妙,簡單來說,信奉神邸的人知道他們膜拜的神像只是神像,在神像之後的神靈才是信仰的依托。並且這些神靈是崇高的,不一定全能,但一定偉大,因此在祂們面前人必定是謙卑而渺小如孩童般稚女敕的。這就使得在這種信仰體系當中,神與人有著一段遙遠的距離。
圖騰信仰則不然,圖騰,神靈,二者是一體的,圖騰就是神靈的棲身之所,神靈也會以圖騰的方式顯現,而作為祂們崇拜者的人,並不渺小。
在圖騰部落中,人們往往認為自己與圖騰的源頭有親緣關系,並以此認定自己和其它部落的成員並非同一種族,只是恰好有著相同的外貌而已。在這種依托于血脈的關系里,神靈與部落完全融合,神靈不需要崇拜,或者說所有以此圖騰為名的人的所有行動都是對祂的崇拜。
神即人,人即神,原始而先進,虛偽而真實。
但這里顯然沒有一支信奉圖騰的部落,所以這根圖騰柱只能發揮它的第一種力量,對圖騰所代表的源頭的效仿,這已經不可謂不強大了。
最關鍵的是,圖騰的運轉是內部完成的,不同于魔法陣需要維護和供能,圖騰只要被豎起,就可以全天候不間斷的履行它的職責,直到被外力強行破壞。
會在路口豎起這樣巨大的圖騰柱,前方是屬于誰的勢力範圍已經不言而喻了。圖騰學派,和轉化學派與密儀學派同屬于萬法之城倒三角三派系中的一個,也是起司曾經在奔流合作過的兩位萬法法師之一所屬的學派。
平心而論,這個學派的個體能力可能並不令人矚目,但他們的造物是構建整個城市的根基。
「人造惡魔來自圖騰學派?嗯,好吧,也有點道理。」
起司本以為自己的目的地會是隸屬于生命學派的某個邊緣研究所,至少也是通靈學派的地盤,沒想到威道的導航將他帶來了圖騰學派。
圖騰,和人造生命,有關嗎?不過轉念想想,灰袍也確實听過關于一個擁有生命的木頭人偶是如何經歷磨難最終變成一個真正的人類的,嚴格來說,使木偶或石偶能夠活動,正是圖騰學派的研究範圍。
那麼那只惡魔也是用相同的途徑轉化而來的嗎?聯想到那一身透明的甲殼,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過了這麼多年,圖騰學派的審美還是這麼糟糕,我那個時候這根柱子好像就立在這里了。不過似乎,又高了幾層。」
波菲絲具有一名在黑暗時期死亡的萬法女法師的記憶,她看到這標志性的圖騰柱後激起了某種印象,用一種帶著幾分不屑卻還有幾分懷念的語氣說道。
「哼,看起來和那些好戰領主的血肉柴堆差不多,堆得越多就能讓領主越強大。只不過這個更加精巧而已。」威道也表達了自己對圖騰柱的看法,他所說的血肉柴堆,是法師們已經探查到的一種惡魔習慣。
一些惡魔會將自己食用之外的戰利品堆疊起來形成所謂的柴堆,柴堆里的血肉不會腐爛,而且會永遠保持剛剛死去的新鮮狀態,同時擁有這堆柴堆的惡魔也會得到增強,如果不破壞柴堆的話,那麼哪怕是在深淵中將其殺死,他也能通過柴堆中的血肉組成新的身體從而復活。
據說,深淵中最善于此道的惡魔領主擁有一座佔據了半層深淵的血肉柴堆。柴堆大到那種程度,已經不是可以在一時之間摧毀的存在了,這意味著他擁有近乎不死的軀體和與之匹配的可怕力量。
也正是因為這個成功的案例,許多惡魔,尤其是不以生存為目的的好戰惡魔,都會建造自己的柴堆,以期待能借此晉升。
「其實還是不一樣的,你說的柴堆,其背後是深淵的某種意志在給予向它證明自身武力者獎勵,而圖騰則更為,自然。一些歷史久遠的圖騰會呈現出石化或植物化的傾向,經過歲月洗禮後甚至可能成為當地生態的一部分,塑造出一片與眾不同的小天地。所以圖騰一旦立下,就最好不要再移動。」
起司沒有試圖上前近距離觀察這根圖騰,他不知道那樣做會觸發什麼後果。圖騰的象征意義是獨特的,它超月兌于語言文字之外,每種圖騰都自成體系,外人難以快速破解。
最好的辦法,還是能在不引起圖騰關注的情況下進入圖騰學派的地盤。對于起司來說,這並不困難。
「看來我得找機會造訪一下其它學派,總覺得,這次不跟它們中的任何一個打交道都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