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出現在夢中的男人比生命學派密室里的老人要好說話的多,或許是性格問題,又或者只是因為他比那位老者要年輕一些,所以更加享受交流。總之,在這個與尋常世界時間並不同步的夢中,他們交流了很多信息。
比如,他們是誰。按照對方的說法,萬法之城中那些少數知道其存在的人尊稱他們為起源者或古老者,前者是因為這些顱骨畸形的法師們主導了萬法之城的建立,而後者則是因為他們每一個人都活了遠超人類自然壽命的歲月。
壽命,是個微妙的東西。有人說它不關鍵,因為未來不可知,當下方可思,可也有人說,若無遠慮,必有近憂。有的人將自己的身體視為一部機器,如廟宇般虔誠的對它進行供奉,節制自己的飲食,保持鍛煉,克制所有損耗身體的。
有的人將身體視為自己的所有物,或者說感官媒介,他們享受這具身體所能帶來的一切歡愉,聲色犬馬無所不求其極,你若問他們這樣就不怕早死嗎?他們多半還會笑你空活一生沒有享受過世間的美好。
這里不是要討論該如何看待自己的生命的問題,老實說,這問題誰都可以聊,但聊到最後誰也沒法說個大家都認同的道理。
畢竟,大千世界,人人看似共處天地之間,但其實這天地不知道有多少層,每個人的世界都不相同,而正是這不相同的無數個世界交織成了我們共存的這個地方。
但對于法師或者施法者來說,其實這都沒什麼關系,享樂也好,禁欲也好,放縱也罷,計劃節制也罷,他們對壽命的認識從來都不在這些上,比起考慮自身行動與壽命的關系,魔法自身就能延壽。
比如那些德魯伊,自然法力在他們身上留下的痕跡最為明顯,像蒼獅國境內精靈森林里的老精靈亞特伍德,哪怕是在壽命遠超人類的精靈里,他的長壽也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而那些接觸到德魯伊信仰並受訓成為德魯伊的人,也往往可以輕松活到幾倍于常人壽命的歲數。當然,德魯伊法術算是對延壽有著較為明顯效果的法術流派了,可魔法的掌控者與長壽的老者形象之間,一直是不能分割的,魔法賜予了研習者長久的生命,研習者也用這些時間去更加精進自己的法術造詣。
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何起源者和古老者這兩種稱謂是同時存在的,甚至後者所包含的崇敬隱隱要多于前者。
畢竟建立萬法之城是功績,而以自己的法術造詣活到現在卻是實實在在能力的體現,二者有關又不完全相同。只不過,這兩個稱號在從男人兄長的話中得知了他們由來的起司耳中听來,就有另外一種意味了。
統治的意味。從表面上看,整個萬法之城似乎是自由的,它的前進方向來自于六大學派的商議與考量,而學派的代表也是輪流的,至少不至于出現這個時代大部分王國中官員基本由幾個姓氏來承擔的現象。
但那只是表面,如果說一個古老者的存在不算什麼,可如今這第二位古老者,以及他口中隱隱提及的更多古老者們就足夠引發灰袍的遐想了。一群血緣相近,能力相當,在學派內部掌管大權的人,他們是否與貴族很像?乃至于,與國王很像?
若他們真是如此,那從最惡意的角度來看萬法之城,它就不再是自由和魔法的城市,而只是一個古老且具有強大力量的家族為了獲得知識和魔法所建立的特殊國度,它其實並沒有大部分法師認為的超然地位和崇高目標,只不過它的統治者沒有坐在宮殿的王座里來進行堂而皇之的統治罷了。
這應該會讓許多厭倦了王國內部糟糕政治狀況而一心想要投身研究的法師感到失望,不過這也不奇怪,既然連女巫團那樣的地方都有派系和政治,法師之城里怎會那麼簡單呢?
「與您交談令我收獲頗豐。只是您似乎還沒有提及我們會在這里的原因?」起司在听完了對方的又一個話題後輕聲說道。
他知道這將會是這場會談最後的一個問題,因為夢的特性便是如此,當它涉及到的內容會讓人有強烈的心理或生理沖動時,它就會破碎。
因此剛剛那些信息,說白了都只是雙方的閑聊。不過起司是樂得多進行這樣的閑聊的,古老者的每一句話都對他有很大的用處。只是,哪怕是在夢境中,時間也不會無限制的延長,他知道是時候了。
「嗯,你在夢里還能計算時間?有趣,通常來說,人在夢中是沒法準確掐算時間的流逝的,畢竟我們所謂的時間也不過是數字的變化,而這里,沒有數字。」
坐在座椅上的男人有些贊許的說道。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請起司上來或和灰袍平起平坐的意思,仿佛自己的高高在上是理所應當。
「跟朋友學過的一點小把戲罷了。」起司聳聳肩回答道,他口中的那位朋友,自然是眠者。
而在夢中數數,對眠者來說也確實是小把戲。可是就這樣一個小把戲,便足夠讓對夢境沒有研究的人感到絕望,甚至默認在夢境世界中,數字與與之相連的邏輯觀念都無法生效。
「小把戲也能起到大用處。我把你拉入這個夢境,也是為了看看你在這種環境里表現如何。鏡中世界在很多方面和夢有類似之處,而且遠比這里要凶險。現在看來,你至少能保證自己在夢中如常行動,那去鏡界便多了幾分把握。」
听這話的意思,對方看起來是想讓起司去一趟鏡界。
「我知道鏡界的存在,可是不知道進入的方法。如果要對此展開研究的話,恐怕需要時間。」起司略微皺起眉頭,似乎是沒追上突然轉變的話題。
「不必。我能送你進入鏡界。你去那里,將制造惡魔的人和利用鏡子在城中實施破壞的人一道除了就是。」
「啊這,如果您自有辦法,為何不親自前往呢?想來對您來說,這也易如反掌吧。」
高台上的男人笑了笑,「你去,圖騰學派就會成為那些妖精的盟友。我自己來,到時可就不好說了。其中的利害,你要好好算一算。」
一瞬間,起司的腦中念頭百轉,可他的權衡成為了讓頭腦重新蘇醒的契機,在他準備開口的那一刻,夢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