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章 一葉障目

惡魔化成一道影子消失了,這並不是修辭比喻,而是那只蜥蜴真的變成了一片陰影從房間中撤離。

惡魔在魔法親和力上是強于人類的,雖然這只表現在某些類型的魔法上面,但由于他們自身就是神秘的一部分,所以做事很多時候不必像人類法師那樣遮遮掩掩。

在法師的施法中,很多法術是不能被目擊的,當施法者在被另一個人或高智能生命觀察時,那個法術就無法正確的發揮效力。因此魔法與神秘確實不可二分,前者更像是後者的一種具象化表現。

「你確定讓一只惡魔去送信引起的關注會比一個人去送信來的小嗎?」劍七略微抬眼看向起司,他讓自己的目光盡量不要停留在牆壁上。

「一般來說不會,惡魔雖然有著優秀的魔法天賦,但他們更習慣以暴力解決問題。不過威道是個例外,讓他去的話,有機會引起更小的注意。我只是在眼下的局勢里選擇了收益更大的那條路罷了,既然都要付出,自該如此。」起司對同伴解釋道,同時露出了些許歉意。

他知道強迫一個人待在這里是一種怎樣的折磨,因為當他還是學徒的時候,就曾經接受過這種訓練,他的老師強迫學徒們直面自己厭惡的和恐懼的,在他說可以之前不需移開目光。

現在想想,起司都有些驚訝于自己尚且豐富的人性,他童年所經歷的訓練本該把他變成一個冷血無情的機器,事實上在他執行成年任務之前他也確實如此。

在常人看來最寒冷的地方,他重獲了作為一個常人該有的心境,現在的灰袍感謝這個巧合,雖然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假裝沒有經歷過那些。

凡存在的不消失,凡經歷的不虛假。

人們常說煙花易逝,波浪生滅,水面上的浮光眨眼不再,可那只是對個人而言,煙花的制作者,燃放者,清理者都不會認同它在空中綻放後就如不曾存在過這樣的說法,被波浪帶往淺流或深海的浮游生物也不覺得推動自己的波浪消失無蹤。

所有看上去一閃而逝的東西都真實無比,而且會對這個世界造成永久的,不可磨滅亦不可逆轉的影響,只是個人不見得能察覺到罷了。人的記憶也是如此,經歷也是如此,經驗亦然。

「對啊,凡存在過的不消失。所以她不會就這麼消失。」起司喃喃著,突然加大了音量。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轉身重新對著雜亂的房間開始尋找,尋找著他眼中重要的東西。魔術的原理里有一個很重要,就是人的注意力焦點,當人把注意力集中的時候,他就會對焦點外的部分選擇性的無視。

這個道理是羅根告訴起司的,它不僅僅可以用在觀看魔術的人身上,對于施展魔術的人來說也是如此。一個好的魔術師,絕不能對自己的竅門投入過多關注。

這意思放到眼下的情景中,就好比那牆上的符號是魔術,留下符號的人是魔術師,現在找到魔術的起司是觀看者。魔術師留下魔術,是為了讓觀看者注意,他或她不見得是真的想要藏匿什麼,也許只是純粹希望借此傳達信息。

可世界不是單程的,一件事的發展不會只從一個想法和思路里展開,當魔術師將觀眾導向自己的把戲時,他就也對把戲之外的東西視而不見。

而偵探則相反,偵探所要做的,就是不被吸引,符號是個線索不假,但除此之外,這里真的沒有其他線索了嗎?

凡存在過的不消失,如果這里是薇婭消失前最後待過的地方,不,只要薇婭真的在這里待過,那她一定會留下痕跡。那痕跡不會因為符號的出現而消失,也不會因為不如符號神秘而提供不了訊息。

有的時候,蛛絲馬跡反而比一道玄奧的謎題更能直指核心,有時候看似正途的才是彎路,而南轅北轍的岔路才直通目的地。

起司嘗試著重新開始尋找,和最開始的搜查不同,這次的他將自己想象成薇婭,試圖通過對方的視角看看她會在什麼地方留下痕跡。

首當其沖的自然是研究室中的主位,這里是房間主人停留時間最長的地方,所有被她認為經常需要的東西都會放在隨手就能拿到的位置。

盡管此時這里的擺設已經被打亂,但灰袍依然能通過物品飛散後的狀態推測它們大概是被多大的力量,從哪個方向推離了原本的位置。這樣的推離不見得能得到真正有用的信息,可總好過坐以待斃。

「你在干什麼?」劍七看著起司突然放棄了對血液符號的研究,轉而開始在研究室里翻箱倒櫃,上躥下跳,露出些許不解的神情。

雖然他和灰袍很熟識了,但有的時候起司在想什麼仍然是無法通過經驗來判斷的東西。畢竟人不能真正的設身處地變成他人,每個人所經歷的都是獨一無二的,僅靠想象不足以復制。

「找薇婭女士留下的信息。幫我想想如果你是一個身處危險中的人,你最有可能在這間屋子里做什麼?」

一般來說,起司會像人解釋自己的行為多半是為了讓對方不要在無意中進行妨礙。只有對劍七,凱拉斯這樣信得過又知道其能力的伙伴們面前,他才會分享自己的思路,並邀請對方提供幫助。

劍七眼楮一轉,隨即明白了起司的想法和做法,他站在原地沒有動,環顧整個房間,接著閉上了眼楮。

和起司那種追求細節上的線索不同,尋劍者更習慣以連續性的方式來獲取自己想要的線索,他在腦中構造出了房間的格局,想象自己作為這里的主人時會如何取用空間。

當然,對于並非施法者的劍七來說,法師房間的想象結果肯定沒有預期的好,不過法師也是人,只要抓住這一點,其實要進行推測也不是非常困難。

「危險應該是瞬間發生的。屋子里的東西散亂的太過刻意,顯然是後來的人為做法,用來混淆視听。那些書本和家具雖然亂,卻沒有實質性的損壞,這說明反抗的程度並不激烈,甚至沒有發生反抗。既然這樣的話,她可能都沒有意識到襲擊的到來。」

「她自從回來這里後精神高度緊張,就算在襲擊來臨時沒能及時作出反應,也肯定會有下意識的動作。作為一個職業法師,她會有這個素養的。」起司開口補足了劍七的猜測。

「那她一定會把這個手段放在自己最常或最容易踫到的地方。比如桌子下面或某個藏在桌子里的暗格中。」

「找過了,沒有。」

就在兩人即將又陷入僵局的時候,黑蛇不知何時從起司袖口里爬出來,盤在桌子上。

她听了一會兒二人的對話,然後開口說,「你們為什麼不看看首飾盒呢?別忘了,她除了是個法師之外,還是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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