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起司之前的做法,從邪神子嗣的處理到對邪教徒的審訊,都不會假借外人之手,因為他相信只有自己才能最大限度的降低這些異類在臨近泯滅時的臨死反撲,相信只有他起司浸染在這些禁忌研究之中多年,可以應付得來此中的光怪陸離。
但現在灰袍沒有如此,給邪神怪物最致命的一擊,是胖子做的,淨化邪神殘渣的火焰,是懷內特夫人放的。這不僅僅是心態上的變化,同時也表示起司對自己正在處理的東西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他很清楚什麼能夠徹底將其消滅。
這是好事嗎?畢竟起司的天賦和境遇是不可復制的,這世上不會再有如他這樣出于第一灰袍門下的法師,即便是他訓練尤尼的方法也會不同,因此想要指望著通過簡單的重來來將知識傳承下去,是不現實的。
那麼將經驗具象化為知識,再將知識格式化為條例,似乎是不可避免也十分正確的決定。但這其中也會存在風險,知識是學習得來的,學習者並不親身參與到知識的總結與發現過程中,他們學到什麼,便相信什麼,一點微小的偏差都可能葬送學習者的努力。
想來是世上事大都如此,有便利就有風險,有得到便有失去。
所謂選擇,就是同時改變現狀,同時引入它的風險和機會。起司沒有做出明確的選擇,他沒在奔流答應吸血鬼成立一個對抗邪神的組織,因為他擔心那會淪為對方擴展陰影中力量的工具,他沒有像騎士們那樣立下誓言,用榮耀,信念或命定的報應來束縛自己或誰來履行對抗邪神的事業。
你可以認為他沒有做出選擇,但他此時,以及之前將對抗邪神的方法與知識有意無意的傳授出去,這亦是一種選擇。
很多時候選擇都是如此,不是是非分明的,不是一經確定就無可動搖的,很多時候人們害怕做出那樣立竿見影的選擇,因為選擇的前路是未知的,他們寧可保持現狀,直到不得不選擇。
但不作出選擇,或者說不希望做出選擇,本身也是一種選擇,曖昧模糊不意味著止步不前,人沒法止步不前,因為太陽在升起落下,月亮在陰晴圓缺,人的曖昧仍然是前進的,只是人覺得自己沒有做出那個已經做出的選擇。
這是一種自欺欺人或愚昧嗎?我想並不是。
凡事都是漸漸清晰的,即便是所謂的頓悟,在那個火花閃亮的瞬間來臨之前,也需要長時間的積累和思索,如果一件事眨眼便被看清,那它也不具有讓人選擇的難點。
就像此時的起司其實也沒有在心里立下什麼準則,他的知識可以告訴什麼人,不能告訴什麼人,什麼事可以說或不能,此時的他完全是順著情況在做出判斷,在處理邪教徒一事上也是如此。
萬法畢竟不是其他地方,溺亡者也不是尋常的法師,他們有能力也有經驗處理這些。
「這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去找外面的同伴。」起司說完,拍了拍手,將指尖和手掌上的粉末抖落走了出去。
有趣的是,那些混雜著灰袍細微皮屑的粉末在空中被幽暗的火光無聲的吞沒,剎那就不見了蹤影。本有心收集的胖子聳了聳肩,轉頭專心去處理邪教徒了。
「懷內特女士。」在女法師也準備跟著起司離開時,溺亡者輕聲開口叫住了她,「您是位前途無量的法師,這不是我的評價,希望您懂得這個意思。」
「用前途無量來說我這個歲數的人,不覺得有些諷刺嗎?年輕人,我知道你的意思。回去告訴你的負責人,我想跟他聊聊。」
說完,懷內特夫人就走了出去。她明白,胖子的話是一種善意的提醒,就像溺亡者們將擅自調查的羅素納入自己的隊伍一樣,懷內特夫人雖然貴為一間研究所的所長,卻仍然不是這座城市真正的掌權者。有些事,她最好不知道,有些活動,她最好不參與。否則,雖不至于人間蒸發,卻也別想再有所進展。
這是一番好意,胖子並無意威脅懷內特,法師們之間不會使用這種市井里的手段,這里的紅線都是看不見的,你大可當它不存在,但只要你踩過去了,後果就會不听辯解的找上你。
選擇就是這樣,越界的便利與懲罰的苦果,都是選擇的一部分。而懷內特女士的回答也算是部分表明了她的態度,她不害怕咽下苦果。
胖子不再多說,專心去處理邪教徒的善後事宜了。其實他所傳達的也並非古老者那一級的意志,他們也不需要通過這種方式來敲打下屬,這只是羅格羅在三人出發前告訴胖子和瘦子的話,目的是讓城里的法師盡量減少參與到起司相關事件中的程度。
不說別的,今天讓懷內特夫人意識到溺亡者的存在,就已經是個天大的爛攤子了,至于之後女法師是如何與溺亡者的審訊官約見,他們會面後又達成了什麼協議,那便不是起司他們要考慮的事情了。
走出房間的起司只覺得精神一松,不論經歷過多少次,邪神及祂們的信徒或子嗣都還是讓他感到下意識的緊繃,那種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無法預料的壓迫感就像走鋼絲一般,身體比精神還要先一步感到危險,緊張的讓人無法察覺。
而很快,他就感覺到了信號,那是他之前給劍七的信號。
「呼,不止一個嗎?」
這也合理,邪教徒的出現解釋了很多事情,也讓很多事情變的更加復雜。起司肯定的是,薇婭和弗雷澤的研究對血肉高塔的信徒來說絕對是沒有吸引力的,生命力的轉換與傳導對于那個瘋狂的神明來說只是不值一提的技術,甚至兩者對生命的定義恐怕都有著不同。
在這種情況下,最可能的就是邪神信徒與綁走薇婭的的人不是一群,他們之間或許有合作關系,但肯定還不至于沆瀣一氣。
因而劍七在研究所里發現了其它清醒的人並沒有真的出乎起司的意料,盡管他更希望同伴空手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