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是不同于常人的生物,這種觀念有對的地方,也有錯的地方。以理性來說,施法者只是掌握了常人所不具有的施法技巧,並通過鍛煉來將其化為實用,其中道理有些類似馬戲表演中可以在鋼絲上走直線乃至做出動作的雜技演員, 都是通過練習和知識積累能人所不能為。
但如果非要說法師漸漸不同于常人,那也不算荒謬,畢竟人的定義與人的感官有關,感官來自于自然條件,因此才能作為生物學上的劃分依據。若是有人具有了常人沒有的感官,那他還算是人嗎?
施法者, 尤其是萬法之城派系的施法者, 他們尤為值得思考這個問題。因為這些人的施法能力來自于對魔力的感知和使用,他們本身又長期生活在魔力幾倍濃郁于外界的封閉環境中,久而久之,這里的法師對魔力的感知幾乎是被動反饋到腦中的。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使得萬法之城的法師們成為了一定程度上的魔力生物,他們對魔法的感應力與傳說中那些可以自動搜尋魔力,甚至以魔力為食的生物非常接近。知曉這一點之後,他們能否稱為人就有待商榷了。
當然,如果這座城市真的飛到空中與外界產生較大的隔離,再加上其獨特的環境,假以時日很可能會讓這里的法師及其後代產生生物意義上的變異。他們可能會長出用來感應魔力的新器官,從而具備某種常人無有的異能,而那不來自于技術和知識。
到了那個時候,這里的人就真的不屬于通常意義上的人類了,他們會變為一支從人類分支出去的物種,在生物分類上會比鼠人更接近常人。在那天真正到來之後,可能整個世界都會為之發生改變吧。
起司所設計的陷阱,就是要從這里著手,利用法師們對魔力的敏銳感知來誘導他們走向陷阱。這是只有在這里才能使用的,只對這些無言者才適用的計策。而這個計策第一步, 就是攪動空氣中彌漫著的魔力。
這是起司少數直接對魔力本身進行操作,因為他所居住的地方,哪怕是灰塔內部,魔力的濃郁程度都沒到萬法之城的程度,法師們與魔力的聯系是微妙且脆弱的,也就根本無從談論直接踫觸魔力。這也是為何在其它地方,不會有密儀學派類型施法者的存在。
哪怕你的觀測技術在高明,也無法觀測本來就不存在的東西。密儀學派的法術基礎來自于他們對魔力的認識,來自于對施法這一行為的根本性掌握,而這必須要在魔力濃郁的區域內才能完成。
所以要說的話,密儀學派才是萬法之城的獨有學派,他們不同于其他五大學派,在萬法之外找不到任何與之相近的法師。即便是灰袍們,他們對魔法的掌握也來自于對老師傳授的知識的吸收,而非直接觀察。但有了足夠的理論基礎,在加上環境允許,要操作魔力難不倒他。
雖然在視覺上,魔力的操作似乎是用手指來完成的,但在魔力視覺中, 這種操作方法其實是由人體內的魔力以探出的方式來影響周圍的魔力。
魔力遍在于世界,生物體內自然也會存在少量魔力,不如說如果一個人身體里一丁點魔力也沒有,那詛咒之類的法術反倒不會對他生效,因為他就成為了法術世界中的絕緣體。
起司的魔力從指間伸出,樣態類似軟體動物的觸須,柔軟而帶有一定的弧度。這也是他首次看到自己魔力的樣態,一般來說,魔法都是借由內外魔力的共振和溝通來完成的,如此簡單粗暴的以魔力直接影響魔力,是施法技藝中會讓人感到無法理解的行為。
無法理解可能只是源于所處位置不同,草原上的人無法理解魚為什麼會在碼頭上發爛,漁民們也不會懂得青草的海洋有何種法則。現在,正是起司將他走入這里的所得反饋出來的時候。
魔力觸須在空中揮舞著,像海里隨波浪搖曳的海葵,只是它並非在濾食海流中的細小顆粒,而是在吸附魔力。那些被吸附的魔力停留在觸須的表面,它們不能被直接吸收,盲目的吞噬外界魔力是會讓法師自身作為個體的界線被打破的,最後很可能導致魔力流失形成空洞。
這就好比空瓶子可以在水面漂浮,可一旦你將其打開,被水灌入後就再也浮不起來。至于那些妄圖通過個人意志宰制周圍魔力的嘗試,多數都會以類似的形勢收場。
觸須上的魔力越來越多,它的影響也就變得劇烈。魔法從來都是以少量成本換來大量結果的技藝,盡管施法者們都認為魔法的施展需要付出高昂的代價,可古往今來絡繹不絕的追求者也就說明了,那代價和結果相比其實算不得昂貴。
而起司現在做的,就是用變的更具影響力的觸須,在空中制造一個漩渦,魔力的漩渦。這個漩渦哪怕月兌離了他的攪拌也要繼續存在,為此他必須在漩渦的中央制作出一個空白點,一個沒有魔力的空白點卻是整個魔力漩渦的存在的支撐。
空白點的創造來自于一次抓取,一次在漩渦中央的突然抽離,如果一切順利,漩渦依然會圍繞著這個點存在,它們會不停的想要去填補它,卻被周圍同樣流動的魔力所排擠,無法真正進入,只能繼續旋轉下去。
這種旋轉不會無止境的持續,而起司也不是真的要在這里制造一場魔力亂流,他只是要用這個異狀作為誘餌。沒有法師會對魔力的異常視而不見,尤其是這里的,他們太習慣和魔力共生,不得不處理任何與魔力有關的事務。
「你感覺到了嗎?」一個法師說。他的聲音有些不安,因為上層的戰斗早已是公開的消息,哪怕有萬全準備,也沒誰能保證這里不會成為戰場。
「應該是外面那幾個人在做什麼。難道豎井里有什麼東西?」另一個法師很快接著說。所謂外面,自然指的是起司下來的那個平台。
「去看一下,都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