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五章 尋找眠者(中)

起司討厭夢境法術,準確的說,他討厭這種可以輕易進入自己意識而自己卻無法防範的法術。面對那些夢行者,灰袍曾經簡單粗暴的讓自己不再做夢,或者有意識的掐滅自己睡夢的源頭。

這方法一度十分有效,直到他遇到更高等級的夢行者,起司這才明白,夢境是不論你是否做夢都存在的,它的聯系和魔力與空氣一樣充斥于世界之中,只要還是會做夢的生物,就不能說自己不會受到夢行者的影響。這讓他在無奈之余,也接受了夢境是自己必須接觸的一部分的事實。

睡眠,從來不會是困擾起司的問題,他的問題只有睡的太少,很少睡不著。在溪谷的時候,愛爾莎就常說起司將來恐怕沒法活的很久,因為他已經把清醒的時間都用的差不多了。

這當然是一種調侃,掌握奧秘的法師們都或多或少的會有比常人更加悠長的自然壽命,只不過這一過程可能會伴隨著魔法帶來的異化。

夢,很微妙。有的時候你能感覺到眼前場景的不真實從而辨別出夢的輪廓,有時又不能。許多傳說中的先知都會在夢中經歷一些情景,那些情景十分真切,而且它們並非是未來的景象,更接近過去的回響。

在往日的余音中,他們仿佛走上了另外一種可能的道路,那道路或許是好的,或許是壞的,夢中人無法分別,直到夢醒時才或是遺憾或是慶幸的從床上起身。這可看作是施法者與夢境自然產生聯系的表現,你無法真正逃離夢境,就像不能停止呼吸。

起司再次睜開眼楮,眼前仍舊是懷內特女士的實驗室,女士本人正趴在不遠處的書桌上,脊背微微起伏著。成功了嗎?失敗了嗎?灰袍無法肯定,他很確定自己剛才睡著了,但不確定眼前的狀況是在夢中,還是兩人因為太過勞累沒能完成施法,只是單純的昏睡了過去。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起司都打算先打開實驗室的門看看外面的情況。通常來說,夢境最開始的畫面是最真實的,就像是一個故事的開頭,一段歌曲的第一音,將人引入其中之後才會慢慢展現自己真正的模樣。

研究室的門比記憶中重了一點,可能是因為剛剛睡醒,身體機能還沒有完全恢復的緣故。起司朝著門外看去,外面的走廊沒什麼奇怪的。現在只要找到一扇窗戶就能確認他們兩個到底是睡著了還是在夢中。腳,踏出房間的範疇,淡淡的寒氣順著衣服的縫隙附著在皮膚上,讓人的精神為之一振。

「天黑了嗎?」將冷氣歸于夜晚,再加上城市正在上升,也就合理了。起司完全走出房間,不過沒有關上房門,他好像完全沒有意識自己應該那麼做。

雖然不是修建在山體內,妖精研究所的窗子數量其實也不多,魔法很多時候都需要房間相對密閉,或只有單一的入出口。倒不是說只有這樣法術才能進行,而是更多的通道就意味著更多的風險。

以人體為例,許多法術中都有延伸自己感官的記載,這種延伸往往是從耳目、口鼻中展開的,這是因為對于相對封閉的人體來說,耳目口鼻就是連通房間與外界的窗子和門扉,因此當體內的某些事務要暫時月兌離身體的限制時,就需要經過它們。

同理,當通靈法術召喚某些東西時,那些東西也要經由門扉進入法師所在的房間。這個時候如果房間里的通道太多,就不利于法師掌控現場的情況,因為召喚來的東西可能在你意識不到的時候就已經順著其它渠道來到了房間中。

這會導致法術施展時的錯漏與危險。從象征的來說,房間也可以當成是具有實體的法陣,法陣上的缺口太多,很容易引發崩潰。這也算是通靈學派建築的特色了,在這里窗子的存在不僅是提供采光和換氣的通道,更是施法的輔助。

「我記得隔壁的研討室有窗子,看一下應該就能確定時間。」起司自言自語的走著,全然忘記為了彌補這種建築風格所帶來的時間感缺失,研究所的走廊里其實擺放了不少以水滴和沙子來計量時刻的裝置。那些裝置明明就在他的身邊,但完全被灰袍無視了,仔細看的話,裝置中的水和沙子也沒有正常的流動。

走進研討室,這里原本是供人休息和交流的地方,氣氛較研究室要輕松一些,一般也不會在這里嘗試施法。起司打量著四周,沒有看到什麼不對的地方,然後慢慢來到窗邊。

窗子兩側有著厚厚的簾幕,之前的震動讓城市里大部分玻璃窗破碎了,為了防止蛇蟲鼠蟻進來,也只能靠它們阻擋。有趣的是,起司能看到窗簾在微微晃動,仔細听的話,還能听到縫隙中有風聲,頗為熟悉的風聲。他的眼神微微一變,隨即意識到了自己正在夢中,也意識到了窗外是什麼。

「嗚!」屬于北方荒原的寒風隨著窗簾被拉開肆無忌憚的闖入了房間,將周圍的一切染上了一層白色。

起司任由那風雪吹開他的衣襟,將灰袍的下擺抬高,在風中獵獵作響。寒冷,窒息,肅殺,又有些懷念。窗外的冰原是那麼了無生趣,但它很平穩,十年前是那個樣子,百年前也是,恐怕百年後亦然。將目光從窗外收回,周圍的牆壁已經不知不覺變成了熟悉的灰色石磚,除了窗子所在的那面牆。夢境,有的時候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起司緊了緊衣服,轉身走向房間的出口,果不其然,外面不再是研究所的走廊,而是灰塔熟悉的螺旋階梯。將手按在階梯旁的欄桿上,灰袍向上看了看又向下看了看,他記憶中自己離開前安莉娜與珠寶匠之間沖突所引發的破壞消失不見了。

換言之,這是他記憶中的那個灰塔。不,不一定是自己的記憶,他在夢中尋找的那個人,也有著對灰塔的深刻記憶,盡管她的記憶更多應該停留在床榻上。

「回到這里,那去哪里就很簡單了。」起司邊說邊邁開腳步,向上默數著走了十二階台階,再抬頭,身側出現了一道他從未見過的門扉。

那扇門上滿是一種介于兒童畫和浮雕之間的裝飾圖案,能隱隱看出它們的樣子,又讓人不是很確定。推開門走進去,那個印象里總是躺在床上的眠者,正一身宮廷禮服坐在寬大舒適的天鵝絨座椅里,在壁爐的爐火旁閑適的讀著書。听到開門聲,也沒有做出什麼反應,只是將書本向後翻了一頁。

「據說在夢里看到的文字都是相反的。」起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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