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尼會哭會笑,會傷心也會憤怒。不過大部分時候,學徒都處于一種介于冷漠和旁觀之間的狀態,這孩子一直在凝視著自己之外的一切,對他來說,現在所經歷的所有都如同夢境一般,他無法與那個奔流夾縫中陰暗潮濕苟且偷生的過去順滑的餃接到一起。
換言之,他認為現在的生活缺乏真實感,而情緒自然不可能在這種時候爆發,不真實的經歷無法帶來真實的情緒,這是他看起來冷漠的主要原因。
被踩住了尾巴的小怪物回頭向尤尼亮出爪子,做出威脅的動作,可學徒動也不動。一分鐘的凝視之後,對方悻悻的收起了恐嚇的姿態,整個身體都垮了下去,「好吧,你贏了。放開我,我不會再跑了。這樣行了吧?」
「我本就沒有踩實。你的尾骨很脆,我怕踩壞它。」尤尼的知識,是從動物圖鑒和標本上得來的,但對方不知道啊。在那小怪物看來,這個人類現在很像專門從事與破壞骨頭相關的職業,那叫什麼來著?大概是屠夫吧。
幾乎所有的群居社會都會有類似屠夫一樣負責處理獵物的人,而他們也都或多或少被人畏懼。無他,與血肉為伍的人同樣沾染了血肉純潔又污穢的特質,讓人總覺得他們與他人不同。
小怪物收回自己的尾巴,耳朵微微抖了抖,看得出來有出爾反爾掉頭逃跑的打算,可是此時聘威早已堵住了它的退路,這讓它不得不放棄靠自己逃生的機會。
「老師,能請您來詢問它嗎?我頭上的角有點重,而且我好像沒法把它收回去。」小出了一輪風頭的尤尼見穩住了局勢,頓時氣勢全無,露出苦惱的樣子。
起司走了過來,順手拍了尤尼頭上的鹿角一下,小臂上的鹿角頓時有一半碎裂掉落,「部分變形嚴格來說不是變形術,你雖然用變形術的方式達到了效果,卻不能用同樣的方式取消它。剛剛做的不錯,你的身體里沒有供給營養的結構,剩下的角放著不管也會自己月兌落。」
學徒微微欠身走到一邊,忍不住用手去模自己的斷角,默默感受著老師口中的差異。另一邊的灰袍則審視著被尤尼釣出來的小家伙,後者的目光追隨著尤尼,不用說就是在擔心學徒的承諾會隨著他離開而失效,「不用擔心,我們確實無意傷害你,至少現在是這樣。」
紅臉白臉是審問中常用的手段,由兩個人一個扮演好說話的樣子,一個扮演凶狠嚴厲的樣子,通過一松一緊的交流方式反復給目標施壓,從而達到套出情報的目的。
起司和尤尼當然沒有這樣的默契,一開始也無從這樣打算,畢竟那時候他們連回答者是誰都不知道呢。但顯然目前的情況無形中達成了相同的效果,怪物明顯能感覺到灰袍是三人中最危險的那個,在起司和它說話時身體都會不自覺地顫抖。沒辦法,那雙異常的藍眼楮太嚇人了。
當然,起司沒因為外表就輕視對方,他可還記得自己的佔卜法術是如何被擾亂的呢。眼前的怪物絕不僅僅是某種開化靈智的野獸那麼簡單,它同時擁有部分施法能力,可能還不弱,只是不見得適合用于實戰。
這樣的例子不少見,許多非人族類其實都有或多或少的施法天賦,這種天賦普遍到可以被當成是一種固有的特質,如果哪天族群中出現了不具備該天賦的新生兒,反而會被視為異類。不過這些特質在很多時候也只有區分族群的作用罷了。
「你為什麼想要阻止我們前進?因為你說的那個它?它是你的盟友或族人?」起司可就沒有尤尼那麼好說話了,一連三個問題,每個問題都直截了當。
誰讓眼下兩方的優劣已經發生了轉化,掌握主動權時灰袍不喜歡浪費時間,問題越早了解越好,時間多一分,把握就大一分。
怪物听了起司的問題,有些急躁的撓了撓身上的毛,腳爪也下意識的撓起泥土,「不知道,反正你們不要再往前了。也不要再待在這里。離開!離開!我們都會沒事的!」
「你這麼說,是出于知道的知識,還是直覺使然?請謹慎考慮回答,只有這樣我才有考慮你建議的可能。」起司的溝通和尤尼最大的區別就是可能性,尤尼作為學徒,他的身份沒法左右這支三人隊伍真正的朝向,他自己也沒有立刻做出決斷的判斷力。
而灰袍是具備這些的,他早已經歷過太多必須做出判斷的問題,所以當他還沒有必須要完成的目標時,他會將自己行動的可能性運用在談判中,令對方被可能所吸引,從而透露信息,加重籌碼。
「咕,知識!我知道你們,你們帶來了這些東西!」怪物指著樹上的各色武器,很激動的說,「如果你們繼續向前,這些東西會更多!」
「因為前面有針對我們的陷阱,陷阱上一次觸發時造成了現在的狀況,你認為我們繼續前進,就會第二次觸發它?」灰袍接話的速度幾乎緊挨著對方,三言兩語道出的猜測讓怪物愣了幾秒,然後忙不迭的開始點頭。
「好了,那我大概猜到了。這片樹林的前面,是不是存在某種地洞,它通向地下的深處。這些武器就是某一個夜晚從那地洞里冒出來的,對嗎?」
「嗯,是的!月黑風高,那里面跑出了好多東西,它們帶來了這些!」小怪物手舞足蹈,似乎對起司能理解它的話感到非常開心。
「您猜到我們前面有什麼了?」聘威歪著腦袋,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謎底。
起司肯定的點了下頭,然後看向前方的深林,「一座陵墓。非常古老的那種。如果沒有其他變故,那我們確實不該繼續前進,那墓穴里有著相當危險的存在。只是,修復喚龍笛的陶土,很可能也會因此錯過。有些麻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