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本來很順利,除了周圍越來越多的小蜘蛛之外,尤尼沒有踫到什麼真正的阻礙。正常人當然不會覺得在蛛網密布的樹梢上,在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八腳蜘蛛間行動能稱得上順利,可尤尼在生命的早期所經歷的遠比現在更加糟糕,他睡在巷子里的時候,臭蟲跳騷以及其他說得上名字和說不上名字的昆蟲都甩也甩不掉。
和那些東西相比,身邊的小蜘蛛們既不咬人也不朝耳朵或其他人體的孔洞里鑽,只是將尤尼當成了一塊會移動的岩石,匆匆從他身上走過,它們簡直可以說是溫順的,學徒甚至對最開始失手打死的那只蜘蛛幼崽產生了若有若無的同情。
同情歸同情,尤尼可沒覺得自己因此就月兌離了危險, 獸在不餓的時候偶爾也會和人玩耍,這取決于它們將人當成是獵物還是同類抑或是其他什麼角色,蜘蛛們沒有表現出敵意很可能也是出于這個道理。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它們太小,小到根本無法理解自己正在一個何其巨大的生物身上爬行,就好像航海故事中錯被當成海島的鯨魚或巨龜,或者如山巒般的巨人。
尤尼對于小蜘蛛們來說就是這樣的東西,它們很可能只是察覺到了自己腳下的地面沒有熟悉的蛛絲,因此才會感到不安加快腳步吧。那輕微爬動引起的皮膚觸感對學徒來說,構不成影響。
尤尼讓自己盡可能不傷及此地的居民,快速朝著蛛網的內部移動,他身邊的蛛網更加濃密,已經漸漸分不清哪里是樹枝,哪里是蛛絲了。
這意味著,他所要尋找的東西,已經很近了,想要支撐越發密集和復雜的結構,更加結實巨大的蛛絲必不可少,他只需要找到那些絲線,用彎刀將其割斷就可以離開這里。沒錯,事情就是這麼簡單,老師就是預料到了這一步才讓他一個人來的。
「找到了。」拳頭粗細,沒有腐爛痕跡的蛛絲像白色的大蛇一樣自樹冠的上層垂下,將前方的空間切割成兩個斜面,它在這片蛛網中是如此和諧,又如此突兀。
尤尼長出一口氣,然後將手模向腰間的彎刀,得到灰袍施法的彎刀可以切開蜘蛛網,不管是什麼樣的蜘蛛結的什麼樣的網,這就是那個魔法的效果,除非蛛網上有可以抵消這一魔法的其他法術或特殊情況。
某種意義上,起司對彎刀所作的很接近妖精們,但他的附魔終究無法像妖精武器那樣不講道理,也沒法如矮人的杰作一樣長期使用,有局限性的,暫時的附加法術,這是起司現在對月兌離自己施法範圍的外物能做到的極限,也是他最近的新突破。
「可以,請你停下嗎?只有四肢的肉人。」原本放到刀柄上的手,瞬間變得僵硬,尤尼听到那帶著詭異摩擦聲的話語後第一時間想到了拔刀,可下一瞬,他的直覺告訴他,那樣做不會有任何好結果。
相信自己,不僅相信自己理智的判斷,也要相信和理解自己身體在理性之外的警告。學徒咽了口口水,強迫自己放開刀柄,將雙手舉起來,這在絕大部分文明概念中都是放棄抵抗的意思。
「我可以轉過身嗎?」他沒有問說話者是誰,因為即使對方告知了他一個名字,在沒有看到形體前,他也無法想象。不過大量和蜘蛛有關的形象已經在他腦中接連不斷的開始閃現了。
冷靜些,尤尼,你甚至見過從蛇的嘴里長出來的人,哪怕蜘蛛會說話又有什麼好害怕的呢?老師他肯定見過更加不可思議的東西,能神色如常的面對它們,才是法師的素養。
「嗯…可以。如果你準備好了的話。」
聲音中听不出感情,許多非人生物在學習人類語言時都會有這種現象,人們認為這是它們不具有同人一般內心的表現,而法師們則更傾向于認為這是發聲器官不同造成的結果。
也就是說,非人生物對人類語言的學習基本來自于模彷,它們並不從基礎上理解語言的意思,在這種情況下,語言就只能作為工具,工具自然是沒有感情的。
尤尼吸了口氣,然後果斷轉身,太長時間的猶豫只會平白示弱。學徒的目光看向聲音的方向,斜上方,在那里,在微光之中,有一個八足的身影倒懸在樹枝下方,和他對視著。
那生物的主體部分和人一般大,因為身體結構的原因,修長的節肢大大擴展了體型,從而讓人產生了一種幾倍于自己的壓迫感。節肢的顏色和小蜘蛛的白色不同,呈現出明亮而略帶透明的銅綠色,其下隱隱可見黑色的肌肉輪廓,二者混合則化為了神秘的花紋。
綠色在靠近身體的部分逐漸轉變,化為帶有金屬質感的深藍色,在最為巨大的月復部還長著很多稜形的凸起。與之相比格外縴細的腰部之上,是上肢和頭部,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印象中碩大的鰲鉗和猙獰的口器並不存在,這只巨蛛的嘴部甚至可以說是漂亮的,由幾根顏色格外靚麗的長須相互遮擋。
「哇哦,我是說,你好。」尤尼感覺自己的後背在流汗,就像他早就想到的那樣,這是一種他完全不了解的生物。
六顆烏黑的眼楮看不到童孔,也許它在看他,也許沒在看。蜘蛛沒有開口,它的話語是直接從月復部下方傳出來的,「你在跟我打招呼嗎?」
「我猜,應該是。」學徒局促的回答道,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從容些,模彷著老師那種說話的方式。
巨蛛沉默了幾秒,然後向前爬了兩步,「你剛剛想要干什麼?」
「我正打算把這把刀拔出來,因為前面的路我沒法過去。」尤尼決定撒個小謊,主要是他還不知道眼前的存在對自己持什麼樣的態度。
倒吊著的詢問者微微晃動著它最靠前的那對長足,它們的地位大概相當于人類的手臂,「你過去干什麼?找吃的嗎?」